林翡独自想了很久,唯有一个问题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四娘凭什么不能入女军?
年少时她曾为自己愤愤不平:凭什么我不能像阿兄那样光明正大地习武?凭什么阿兄擅长骑射,我骑了阿耶送我的马却要被阿娘责骂?
再后来,不平之事越来越多。
凭什么不是端庄淑女就要被讥讽斥责?凭什么比起武来,男子是勇猛无畏,女子就是凶
悍好斗?凭什么男子能入武科,女子不能?
……
之后,她在家人的支持下,替自己争来了建立女军的机会,得以施展抱负,她心怀的愤懑日渐平息。
直到今日,四娘打破了她内心的宁静。
她怎能捂着耳朵闭着眼,无视四娘的不平?
四娘凭什么不能像她们一样在这女军里?就因为她是贱籍?
可谁人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愿入贱籍?
世家将寒门平民踩在脚下,男子要女子俯首顺从。
这些难以反抗的弱者,将怨怒洒向更不幸的人,踏在她们身上,要她们永世不得翻身。
小小年纪受尽百般折辱欺凌,四娘心里该多少次地问过天地:“凭什么不把我当人看待?”
林翡扪心自问,并未做到竭尽全力为四娘奔走,若是草草了事,她亦不能心安。
阿耶劝她时说:“你如今是将军,行事前要想想你领着的‘军’。”
可她手下的不是一般的军士,无论如何,她不能负了前面冠着的那个“女”字。
阿鸾坐在窗边,初四的月牙光亮甚微,她手中把玩着的是帝王冠冕上的白玉珠。
她低头看看摆在腿上的冠冕,想着自己这几年多少次将它郑重地替那人戴上,又细心地替他理着这些珠串。
原来随意把玩起来,也不过就是些珠子罢了。
她看着房中的床榻,想起他初登帝位的时候,常常半夜惊醒,躲来这里。
他既在此,她夜里也睡不安稳,时常醒来察
看他是否惊悸出汗、鼻息不畅,他半梦半醒间察觉到她的触碰,攥住她的手不肯松开,轻声唤着她的乳名。
那段紧紧依偎、不愿分离的日子倏忽而去,但她一直坚信,曾经恸哭挽留自己的少年,会同自己一般始终铭记。
直到入夏的这几日,她才渐渐看清。
春日尽,炎夏至,暑热要把人的耐心耗尽,而一个又一个的流言如火苗般,点燃她的裙角衣袖,似要将她吞噬殆尽。
先是“妓子入女军”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沈植写的赋极尽讽刺。白雪红花,乍看是凌霜傲寒的梅,待抖落一身冰雪,原来是女子肤白胜雪、胭脂艳丽,冰肌玉骨难道不比梅花更高洁动人?
他们无法一睹远在巍州的女军是何反应,不是还有她这个留在宫里的林家女吗?
原先不屑与她多言的贵女、女官,纷纷找上门来,问她可读得懂这赋?
紧接着,宫里流传出她与豫安伯私交甚密,“狐媚惑主”的名头早就扣在了她头上,如今再加上豫安伯,称得上是“秽乱宫闱”。
哪里还用孙淳再放出旧日丑闻,那人看她的眼神已开始闪躲回避。
应怪她早早自陈旧事,即便他当时是信她的,忽又听闻这滚滚流言,联想在一处也难消疑虑。
怪她,都怪她。
她望着天上月,流不出泪来。
若是回了家,谁能这般折辱自己?谁又会这般辜负自己?
次日清早,她端着冠冕、礼服,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