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霸先还活着的时候,冬落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好或不好,只能说是过得去。可陈霸先死后,好似这天下所有的不好都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开始纷至沓来。
什么文渊阁大学士,什么金陵郡四大家族,什么幽冥门、范太傅,这些他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存在,就这么蛮横而又不讲理的闯进了他的生活。
小时候,他以为一间酒馆的院子很大,大到可以容纳下他所有的顽皮与淘气,甚至他曾荒谬的以为大到可以容纳下全世界。
可是后来他知道了,一间酒馆内,大的从来都不是院子,而是陈霸先的双肩。
冬落不喜欢用双刀,可是双刀杀人快些。
因为他很想回家,很想快点回家。
回到那座小小的院子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呆上一整天,也是极好的。
为此,哪怕这个从来都不喜欢杀人的少年,可以选择提起刀,然后无情的斩下去。
似乎惊诧于独来独往的冬落勇猛的模样,赵川心瞪大了眼晴,色厉内茬的说道:“上,给我杀了他,谁砍下他的脑袋,赏先天灵宝一件,先天境道法一册。”
原本还被冬落陡然升起的热血给震撼到的人群,被赵川心口中那丰厚的许诺激起了血性,而这份血性很容易便鼓舞到了身边的人,于是乎,在场的所有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各式灵器,从四面八方朝着冬落劈砍而去。
冬落眼睛微眯道:“我只想回家。”
冬落冲着奔袭而来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手中的双刀猛然交错,咔嚓一声,带着当先冲来那个悍勇甲士的满腔热血,惊破了雪中的陵渡。
一个在生死间摸爬滚打,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一点修为的江湖汉子,在做着灵宝道法的美梦冲上来之时,连冬落脸上的表情都没有看清楚,便被切割成了两半,上半身极为凄惨地破空而飞,飞过陋巷,飞过高墙。
一群江湖悍勇,一群士卒甲士,靠着侥幸间得来的那点造化,怎敌得过冬落遭受千锤百打,才好不容易熬练出来的体魄。
于是乎,那些尚未动手之人,便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个手持双刀的少年,就这样蛮横无理的在人群中冲杀,但凡是与他的刀相触碰的地方,便是肢体横飞,血流如注。
雪念慈三人也末动手,都在默默的观望,这一次厮杀,是冬落积怨已深的爆发。很多怨只能以鲜血洗涮,也只能用鲜血才能洗涮。
冬落从知道陈霸先的身份开始,这一股怨恨就开始在累积,只是之前的他心中有怨,有恨,可却只能忍着,不能发。而今天,他不想忍,也不用忍了。
冰冷的寒气,一如杀气,他手中那两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朴刀,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他内心的杀气,瞬间结满冰棱,鲜血在上面凝固又剥落。
冬落并未停下雪中前行的脚步,他潇洒的挥刀前行,雪念慈与二黑三黑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只有当其它方向有人冲杀过来的时候,他们才会略微出一下手。
眼看着那些自家花大价钱才招揽来的江湖游侠,那些自家耗尽资源培养起来的死士兵卒,在那个少年的刀下,连一刀都无法抵挡。
眼看着少年踩踏着鲜
血与尸体,越走越近,赵川心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无法压抑地生出强烈退走的**。
只是想到他身旁的赵仁心,还有那些真正隐于暗处,时刻准备着给予冬落一击必杀的人,赵川心发出了一声厉吼:“他再强也不过是后天境,大家都一起上,给我围死他。”
厉吼回荡在风雪下的街巷中,街巷里又延延不断的有人冲出来,百人,千人,万人,挥舞着各式的兵器加入了厮杀的人群中。
赵川心几人一退再退,现在的冬落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困兽犹斗,可再怎么斗下去,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赵川心止不住笑意道:“你杀啊!你不是很能杀吗?千人够不够你杀?万人够不够你杀?”
赵川心哈哈大笑道:“在这修真界,一个人是走不远的,当所有人都想要他死的时候,他就只能乖乖的受死。冬落,你知道吗?现在的你就是这样。”
陵渡的街巷之中,房顶之上,都已经被人堵满,只要后面的人不退,那么前面的人都退无可退,可后面依旧有人不停的涌上来,诺大一个陵渡,半数的房屋中都藏满了人。
那些个之前还一脸兴奋的冲杀在最前面的人,如今已经被仿佛发了狂的冬落,杀得胆寒,可是他们身后没有退路,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赵川心已经退得极远,可是脸上依旧是止不住的恶寒,让一个从小在书房里长大的人,如此真切的体会那些在书上只是一笔带过的,流血漂橹,尸山血海,真的是太难为他了。
而眼下那座尸体推积而成的小山越来越高,血水已经在地上形成浅泊,杂乱的鞋子踩在上面嗒嗒做响,那些之前还大喊大叫着的江湖悍勇,士卒甲士的声音逐渐的弱了下去,直到不可闻,以至于最后,只剩下刀剑的撞击声,刀割破皮革的沉闷声,刀斩落手足的惨叫声。
随着那座尸体堆就的小山越来越高,红色的浅泊渐渐的汇集成溪流,只是在这四处都是尸体的陋巷,任它们如何流淌,都流不出去。
冬落的眼眶越发血红,无数条血丝狰狞的布满他的双眼,他的心越发的迷茫,可他手上的动作更加的利索。每一刀挥起,斩落,都是那样的潇洒、肆意。
他的体内好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支撑着他手上的动作,每一缕灵气,每一丝内气,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完美的释放。
失乐园中,夏看着那往日如同饕餮一般只吞不吐的七宝妙树、紫竹、彩云鱼,现在的它们好似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一股股灵气仿佛不值钱一般,弥漫出来,而后消失于无形之中,去支撑起某人手中的刀,而这一切她只能看着,连丝毫的干预都做不到,因为在这方小天地中,只有一个天。
只有她知道,那个天,从来都不是她。
人,杀多了,是会麻木的。
冬落的双眼之中有血滴落,那是他自己的。他手中的刀,很多地方都已经卷了起来,可依旧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