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宋秘书带着人到达谈家门口时,谈树仪还在被众人批判,他满脸是血,眼窝乌青,门牙被打掉了两颗,往日斯文的形象早已不复存在。
宋秘书出声制止,让人把谈树仪带走。
葛红生那一帮人也被温致远带来的民兵扭送到镇上的派出所。
葛红生不服不忿地嚷道:“是温明知先动的手,杨二宝下手最狠,杨君苏是幕后黑手,凭什么只让我们去派出所?大家一起来啊。”
温致远一脚踹过去,“老实点。你所说的温明知被你打成了重伤,正在家躺着呢。”
葛红生大声叫道:“他是装的,他先拿板砖拍我。”
他的话没有一个人相信,温致远更不信。
谈树仪人被宋秘书带走了,但他当众吞纸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场,大家对于笔记本里的内容异常好奇,四处打探。
有的人说谈树仪记下了很多人的把柄,等待合适的机会好整人。也有人说某人在现场捡到了碎纸片,拼接出来后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上面记的有谁谁那谁谁。一时间,人人自危。尤其是跟谈树仪有过节的人更是惶恐不安。
大家暗自庆幸那笔记本被老鼠咬碎了,幸亏只留下一半。但是,谈树仪知道啊,说不定全部都记在他脑子里。
很多人为了自保,自发地去举报谈树仪。一时间,举报信像雪片一样飘向纪书记的办公桌上。
宋秘书拆信拆得手都麻了。
纪书记看着桌上如小山一样的举报信,淡声说道:“看来这个谈树仪是犯了众怒呀。”
宋秘书观察着纪书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确实如此,他这人平常看上去挺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两人正在说话,有人敲门,是谢阳来了。谢阳做为纪书记的前任秘书,一直很得纪书记的喜欢。
宋秘书对他自然很尊敬,给他倒了杯水就关门出去了。
谢阳看着满桌的举报信倒不觉得惊讶。墙倒万人推,鼓破万人捶,人性从来都是如此。
纪书记和气地跟谢阳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就漫不经心地问道:“谈树仪和杨君苏之间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谢阳道:“事发突然,我是在事后才知道的。”
纪书记接着问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谢阳在来之前已经考虑过纪书记会问他这个问题,他稍一思索,便谨慎地说道:“我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就我所知道的情况发表一点个人的看法,我觉得此事是谈树仪有错在先,杨君苏是被迫反击,再加上革委会的介入,四场群众的参与,事情最终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纪书记道:“谈树仪固然有错在先,但这个小杨太有主意了。”
谢阳观察着纪书记的神色,心说,怪不得杨君苏百忙之中还来找自己,让他替她美言几句。看来纪书记对杨君苏真的有看法了。做为多年的秘书和下属,谢阳自然了解自己的上级。纪书记这人不喜欢下属无能没主意,同样也不喜欢下属太有主意。
谢阳飞快地盘算着,试探着说道:“纪书记,我猜测杨君苏这么做应该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请示;二是她应该不想让总场为难;三嘛,我听说她爱人被打成重伤,女同志难免容易感情用事,像我爱人,平常看着挺温柔,要惹急了她,也会不管不顾,先让自己痛快了再说。”
谢阳前面两段确实是在帮杨君苏说话,后面嘛,却显得有些阴险了,他让纪书记进一步觉得女同志就是容易感情用事,哪怕是当了领导也一样。又因为和前面的好话掺在一起说,又说到了对方的偏见上,显得更加自然。
纪书记没察觉到谢阳在给杨君苏挖坑,便点点头:“小谢,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谢阳又接着说道:“其实革委会是咱们农场的一个毒瘤,像谈树仪这样的败类,有一个人治治他也挺好的。”
这话说到纪书记的心坎里了,平白无故地被分了一部分权力,纪书记对革委会不可能没有看法,但这几年好不容易形成了这种表面和平的局面,他也不想轻易打破。杨君苏这种做法某种程度来说是有利于他的,特别是那个谈树仪竟敢在笔记本记上他的名字,哪怕名字后面的内容被老鼠咬掉了或是吞掉了,但这到底是一根刺,一直横亘在他的心里。
纪书记指指桌上的举报信:“这是群众的匿名举报信,大多是举报谈树仪的,还有举报谈华和葛红生的。”
谢阳这次回答得更加谨慎:“这个谈树仪私藏古董和武器,又试图构陷同事和领导,国法难容。葛红生为一已私利,带头挑起武斗,破坏了四分场的生产和秩序,也得依法惩处。只是谈华有些难办,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参与此事。”
总场和革委会的关系,这几年一直在变化,运动刚开始的两年,是革委会的威势最盛的时候,他们原来打算全面夺权,但这些人内斗内行,管理经营都是外行,他们夺权的第一年就耽误了农时和生产,给农场造成巨大损失,大家苦不堪言。后来他们又迫害职工和群众,大家忍无可忍,组织力量斗争,双方斗过几个来回,最后形成两套平行的体系,革委会负责抓革命,总场负责抓生产,平时尽量互不干涉。
也就是说纪书记有一定的权力处置谈树仪,也可以向革委会提议处置葛红生,但对于谈华这种革委会中的老将有些不好下手,除非农场革委会总主任刘主任也愿意处置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