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思考对策时,忽而间听见了一声异响。她偏头,便看见姬既望竟是半跪于地,尖利地指甲切入砖与砖的缝隙中,缓缓地抽出了一块看上去和周围的砖石没有任何不同的砖。那砖块很沉,缝隙却小,手指上的力度不够,根本没办法把这块青砖抽出来。
姬既望抽出青砖后伸手进去摸索了两下,只听得吱嘎一声,其中一间曾经用来囚禁氐人的隔间传出了机关运作的声响。
姬既望和宋从心对视了一眼,两人迅速起身朝着那个隔间跑去,果不其然,原本严丝合缝的地面竟是出现了一处向下的台阶。
“这里有密道,你们先前没有发现?”姬既望一马当先,宋从心也紧随其后,两人沿着狭窄的台阶往下走,很快便走到了尽头。
“我是在祭坛上被救下来的,吕叔说,当时情况太乱,有太多肮脏污秽之物,海民们唯恐沾染上身,因此没有细查。”道路的尽头是一堵石门,但门扉紧锁,姬既望没有太多的耐心巡查机关,便直接唤出缚丝,将石门切成碎块,“我……”
眼前突然亮起的莹莹蓝光打断了姬既望的话语,宋从心越过他的肩头朝内部望去,一时心生震撼。
无数澄蓝色的晶石凝聚而成的洞窟,崖壁、地面、穹顶皆是水晶一般剔透的深蓝色矿石。而在洞窟的中央,一座同样以蓝色晶石环绕而成的小池子,里面盛着澄澈却颜色深邃的蓝色液体,其溢散而出的纯净灵力恐怕比各大世家镇守的洞天福地还要浓郁百倍不止。
这是什么?宋从心在识海中呼唤天书,但就在这时,站在她身边的姬既望突然茫茫然道:“……我想起来了。”
“……这里是东海的灵脉,有人在灵脉上方凿了个口子,汲取东海的灵炁为己用。我便是在这里诞生的。”姬既望戴着面具,宋从心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即便看不到,宋从心也能感觉到他逐渐异样的气息,“……我想起来了,吕叔说错了,他们要的不是纯血,他们要的就是混血——同时具有妖族强大体魄与人之灵性的混血。”
他缓缓诉说着,轻吟浅唱般的语调在此时却显得万分诡异。宋从心只觉得后背突然一毛。
下一秒,她看见姬既望突然回头,毫无预兆地朝她扑了过来。她心中一惊,本想反手拔剑,却在瞥见他收拢的指甲的瞬间硬生生地止住了。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宋从心倒飞而出,被姬既望扑倒在地上。两人双双砸倒在地后,姬既望动作不停,抱着她又是连滚几圈,直到姬既望的脊背撞上晶璧,这才勉强停下。
宋从心被摔得眼前一黑,然而在声音炸响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仍旧捕捉到了一道鬼魅的影子。
那鬼影伛偻着腰背,脊椎骨以不正常的姿态凸起,破开表皮,形成了一道宛如鱼鳍倒挺的骨刺。祂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蓝,与周遭的晶璧颜色一样。与他们先前遇见的亡海者不同,祂的躯体还保留着完整的人样,除了体表密密麻麻的鱼鳞与过分尖利的爪牙,他没有异变出“鱼”的器官。
……祂看上去,竟然和“氐人”有些相像——和姬既望,有些相像。
宋从心翻身爬起,抽出了自己的琴剑,这只亡海者和先前遇到的不同,其速度与肉身的力量堪比金丹期的修士。或许是因为他死在这里,汲取了东海的灵脉,所以他没有完全异变,反而变成了另一种介于亡海者与氐人之间的诡异形态。
宋从心正想迎战,但为她作了肉垫的姬既望却突然起身,朝着那怪物扑了过去。那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同样一跃而起,与姬既望在空中砰然相撞,发出一声让人听着就觉得肉痛牙酸不已的闷响。
这是宋从心第一次看见姬既望不用他的缚丝,而是单纯以肉-身之躯搏杀。
他那面对她时总是刻意收拢着的指甲,在这一刻化为了锋利无匹的凶器,如翕张的海葵般延展出手臂那么长。就仿佛人的躯体却长出了兽的爪牙,他背对着宋从心,用那空灵的嗓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吼。与那足有一丈高的怪物相比,姬既望看上去是如此的纤细,但是他压低身体做出捕食的动作之时,他线条流利的肢体简直像切开水流的一柄利刃,谁都无法否决他深海顶尖猎食者的地位与身份。
那种大自然进化而来、纯粹为捕食而衍化的姿态有种远古时期的妖物特有的凶悍美感,直到姬既望的利爪撕裂了怪物的胸腔,硬生生自胸骨处将其撕扯成两半。看着飞溅至面具上的血迹以及被污血浸透的手臂,宋从心这才回过了神来。
那类人的怪物兽类的竖瞳逐渐失去了光芒,他死死地看着姬既望,十分怪异的,宋从心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释然。
“咔”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怪物被撕裂的胸腔中掉了出来,砸在了地上。
宋从心走过去捡起那个事物,掐了个御水决洗净了上方的污血,然而,那块木牌上显露出来的字迹,却让她瞳孔一缩,心神一颤。
那是一块身份铭牌。
“重溟城深海巡卫队都督,刘以桓。”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铭牌上被某种尖利物胡乱刻上去的字,行笔凌乱,笔画潦草。
——“城主已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