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手榴弹爆炸,听音源是宫内接待所。士兵如蒙头苍蝇先关紧了闸,粗鲁地推推搡搡,“退后!退后!不许出去!”大岛望着宫内的五官错位,一脸惨白,随手把千西往回拉时,她看到了门外在打探的福山。事态紧急,千钧一发,大岛不能带个她这样的拖油瓶子,“我要去支援了!”当下扔她到了一处无关紧要的低花丛后边,高声吼叫:“躲好!”自昨日十点会议之后,他们加急制作了二方案,还是临时决定要上保险。炸弹爆炸时,天皇不在这里,真溥仪此时正秘密待在某个酒店好吃好喝,在这里的防卫队、宪兵和侍从五官,全都是暗中荷枪实弹。不过是完全之策而已,假“溥仪”也料不到自己会粉身碎骨,没人能想到在这里真的会出事。千西在花丛里错愕,担惊受怕了许久。她在想,藤原信岩有没有事?藤原信岩没事,虽和其面对面地交锋,用自己携带的那只勃朗宁640击伤了反动派的头目之一。这帮亡命徒看见人来了就一通乱射!结果没死的吞腰自杀,最后没能留一个活口。上秒华丽的宫殿,霎时间硝烟滚滚,血体横陈,他把枪放回去,冻着张脸找大岛。“她人呢?”他问。现场的媒体和后勤,都被宪兵控制住,堵在一起搜身。大岛假装查看情况眼朝那个花坛瞟了几眼,“她在那躲着。”千西的脚蹲麻了,改成pi股坐在地上,身体靠在花坛背后。因为奔涌的枪声已经平静,只有吆喝搜查戒严的吆喝,她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冷风兜头一吹,登时双腿泛软,头皮发麻。外头的宪兵死了一个。视线小心翼翼地梭巡着,正和迈着八字大步踱来踱去的藤原信岩碰着。他在楼梯上对她颔首。千西放下大半心颤,再探出点脑袋,这才瞧出她脸都白了。他无声叹息,侧耳和大岛吩咐了几句,然后说,“现在带她过去。”继续踱步。大岛将她带过去和那些记者一起蹲着。“跟着他们审查。”告诉她:你不会有事,完事立马离开。带到藤原信岩跟前擦肩而过,他在低头研究一张图纸好部署,两人装不认识。……本樱结婚是在初春好时节,靠近她生辰。为了她的婚礼服务,宫本家几年前早就安排好,为本地政府在市中心免费养育打理了一批名贵的早樱,就是为了等到今天——车队两岸,阳光明媚,春风依稀,一路繁花相送。她们赶往银座的饭店,豪车压过路面,惊起满眼的樱花在空中飞舞。那粉蓝交映的画面,多少叫路人在一边看得如痴如醉,又望尘莫及。残花瓣飞舞到一车内,打了几个旋,擦在彩杉的衣料,落到一只棕黑色狼犬的脑袋上,有少女的芊芊素手立刻伸来,为它取下了那枚花瓣。狼犬殷勤地往那只手上凑,乱蹭一通。彩杉千西装扮正式,就连这狗,也皮毛油亮,套着牛皮定制项圈,威武雄壮。狗打了喷嚏,福山往后看了一眼,对上彩杉洋溢的笑容,“福山,阿随要抢你的饭碗啦!带它出门,一般人谁敢近身!”说完揪了揪随影的竖耳,发出一种类似哼哼唧唧的亲昵声儿。表情不丰富的福山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随影是部队军犬的孩子,藤原信岩将它带到千西眼前时,这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让她想起动物园里的小熊。它大概生下来活泼好动,管不住四条腿。就藤原信岩亲口说,“它也许不大聪明,迟早是要被淘汰了,届时还不知流落到哪里,遂讨了来,送给你做玩伴儿,我自己养了它几日,机灵乖巧,你解解闷也好。”第一次养狼犬,她喜欢阿随。特殊的阿随即将无家可归,而她刚失去奥利维亚,内心正苦闷,此举是雪中送炭,也是锦上添花。“……阿随还小呢。”阿随高大威猛又忠心耿耿,带它在身边,半夜出走也不用担心。千西把自己的爱犬抢来,不让彩杉继续对它上下其手,“不许欺负它。”“谁欺负了?你看它舒服的!”彩杉不以为然道。一路笑闹到了饭店,有福山帮她们开门,几位太太带了自己的小犬在怀,富贵花般悠悠擦身而过,福山自然地牵过千西递来的狗绳。她蹲下来,“带它去散散步,半小时后回来休息。”银座的自家饭店,她当然豪横道,“你可以在一楼餐区用饭,我跟经理特别交代过,不和他们一块,把阿随带进雅间,一定要多吃点,厨房都帮你免单。”福山应了声是,牵狗而去。
还未起身,一条古金链子甩在眼前。往上是彩杉婀娜绽放的脸。千西往脖子一摸,那里空空如也。叁浦在她身边,项链被甩来甩去,有恃无恐,她坏笑,“这是谁的呀?”千西追到了里头,彩杉仗着个子高,让她好一顿抢手,好容易人群里拿到了,谁知脚踩空身后个浅小台阶,有股力量及时伸来拖住了她的脊背,“小心些吧。”彩杉惊喜地朝后哎呀一声,正是一脸柔旭的藤原信岩。动静没吸引任何人的注意,等她站稳了,就即刻和她隔开了正常距离。刚放下的那只胳膊又被她的手穿过挽住,他侧脸对着千西道,“怎能在这里胡闹呢。”彩杉听出点画外音,脸上不好意思,淡妆的两边胭脂更红更浓,比樱花长势蛮横。叁浦含情脉脉地瞧见了,将她拉走。千西嘟了嘟嘴,摊开手掌心那只古董项链,凑到他面前去,“她抢我这个。”上面的盖子已经被彩杉打开,里头有个微小的人影。“……”他认出那相片人影竟然就是他,当即有种被调戏的羞涩,默默将它合上,吧嗒一声,随着他轻声道,“你自己收好吧。”“汪精卫想要访日,被拒绝了。”“哼,他想得倒是美。”婚礼已在上午完成,晚宴比较私人自由,叁两官僚政客,正聚在一块话事。“南京有两个政府,蒋一日不投降,就得一日耗着……现今举国要占领长沙,从长沙到岳阳,可是一条不短的补给线呐。”几人声音都不大,抽着雪茄交头接耳间,白无垢的新娘子换了新妇的隆重衣装,聘聘婷婷走在丈夫身边,弯腰低头,面带浅笑。“本樱!”停了话锋,几人高兴道,“恭喜!”本樱自然羞涩不已。过后,负责欧洲的事务官觉得有救,煞有介事,吹胡子瞪眼,“德国进击波兰以后,英米打帝无暇分身!眼睛盯着欧洲,我们只要抓紧时间,把中国事变解决……”话留叁分,众人心照不宣。国共联合,敌我相持内耗太大,军部缺钱,都快要破产了。“怎么解决?哦,你说的还是去年那支刚组建的派遣总军?”宫泽广义随便聊聊,轻风细雨道,“西尾大将找了冈村司令官,”他喝了口香槟,笑眯眯,“是不是还在打宜昌?五月会有一场新仗,拉了一批预备人马远征,现在是总体要西进江西,了不起。”“你这家伙……”事务官听他巧舌如簧,暗中带讽,便火上浇油道:“快去给关东军外交言代!”“我胜任不了,那帮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几人纷纷笑起来。只有一位刚从东叁省哈尔滨带了最新情报回国,升职加薪进外务省的二等翻译,被这几人无形中伤,笑得有好几分尴尬。把此人悻悻弄走,几人更凑近了一步,悄悄讨论,“御宫的那几个人,可都抓干净了?”一番眼神交流。宫泽广义喊停一个路过的侍者,“嗳,劳烦你把那位坐着的军官请来,我有事找他。”藤原信岩离宫泽广义不远,陪着他母亲美惠子和宫泽的太太清和一块坐着,彩杉和千西在另一个桌陪着本樱丈夫的姊妹相处。两位夫人相谈甚欢,望着藤原信岩走的眼神,都是婉月般洁净光华。美惠子笑盈盈地,“快去吧,你爸爸一会儿也该到了,不必顾我。”宫泽广义将他肩膀揽来,推到众人面前,“这事办得如何,我不清楚,需得问问他。”说了几句。“主谋的都没留。”此事影响深远,宫中换了一批新人,对于媒体的管控已经到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地步。这种措施下,他思考中顿了顿,“将近两月过去,得抓干净了。”还想聊时,来了司机打扮的人附在他耳边耳语,几人闲看这情景。司机侯在一边,宫泽广义道,“有事啦?你快去忙。”藤原信岩只好点头,“是家里的琐事,先失陪。”便跟着司机走。在这个家中,总有些不清不楚的人,辗转找上美惠子,有时是为了借贷钱款,有时鼓励去投资入股,更多是为了那些沾亲带故的远亲,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美惠子酌情考虑,再转交藤原父子去决定拍板,藤原教治近来官高权重,志在鸿鹄,争锋中心权利,对这不起眼的琐事无甚兴趣,纷纷丢给大儿子,“你看着办。”来者川岛。这第叁代继承下来的财务官,近日因贪公啷当入狱,财产查抄。那家眷夫人定然陷入十分的窘境,不是迫不得已,一般人也不会想到,要利用婚宴这种场合求见,更何况两家早年是有些人情往来,如今早已淡了,谈不上什么联系。孤儿寡母低声下气,美惠子不好不应承,显得不近人情,他赴约,也无非顾及这点道德礼节。却不想,对方竟叫一个年轻闺阁的女子出面,比西西大不了多少。他微微诧异,内心皱眉。女子赶忙自爆身份,“我是川岛礼的小女儿,新年时——”她拘谨又脸红,面对陌生人也羞涩动人,这幅姿态叫藤原信岩莫名其妙,听她款款道,“去岁新年时,您还曾见过我。”“嗯,我记得的,川岛二小姐。”川岛牢记热锅上蚂蚁一般母亲的叮嘱,这母亲口中的救世主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有几丝淡的快看不出喜怒的微笑,让她琢磨不透,因此又恐慌又无措,已经是眼中含泪。一幅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模样,不分真假,甚至在无人之地跪了下来,啜泣着请他帮忙救一救自己的父亲出狱。藤原信岩往前走了几步,川岛眼前就是那双噌亮军靴,他伸手将她扶起,“小姐不必如此,你希望我能帮忙,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