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婉心刚读完,就见陛下抄起那本奏折看了一眼,笑着问:
“犯人瘦小,死者魁梧,体型体力差别如此之大,为什么不判谋杀?”
陛下看向大理寺卿郭昱。
郭昱低着头,一声不吭。
“人犯高大通,高五尺六寸……”
“此案,犯人比死者高大,两人常有龃龉,犯人用套索将死者勒死,你们倒知道这是谋杀了。同样的案子男子勒死女子,你们却说是因为这女子不肯去替他儿子守望门寡,为人父亲一时气愤,他为了谁的父亲?杖六十,你们判了杖六十!就因为这男人花钱从女子的父母手里将她买了下来给自己的儿子配了阴婚!”
陛下看向刑部侍郎卓生泉。
卓生泉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臣、臣有罪。”
有罪?
陛下看着手里的文书,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却还是忍住了,一把将折子兜头砸在了卓生泉的脸上。
沈时晴并不是个喜欢生气的人。
她十五岁之后,与其说是生活多波折,不如说是就在波折中生活,一点点修养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
可是此时,她却觉得自己的怒火犹如尖锥,几乎要扎透了她的心。
她此时想起了赵肃睿。
她于此时感激他,感激他是个喜怒无定的暴戾之君,感激他给了自己足够的理由将胸中的怒火发在这些人的身上。
这些人、这些人!
“陛下息怒!”
息怒?为什么要息怒?
沈时晴看着那些对着自己的头顶,她在这一刻真的很想一个接一个把这些人的头从他们的脖子上踢下来。
“朕本以为,你们既然觉得势弱者杀人以谋,势强者杀人以怒,就应该是一以贯之的,如此一来,朕也可以坦然,朕的治下官吏都是助强凌弱之辈,男子也好,女子也罢,众生一齐强身健体,来日杀人都可以说是义愤而起,大家都是义愤,越是强者越可免死,越是弱者越是活该,倒也能说句热闹。以后谁再敢用‘仁君’二字来劝导朕,朕也可以直接命人打出去,毕竟这天下最不仁的,就是你们这些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狱讼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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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笑着的。
下一刻,她一掌拍在这些案卷上。
“可你们,群臣在朝,拿着朝廷的俸禄,受着父母的给养、妻子的照顾,做的事,就是用这些案子,一桩桩一件件形成例法,把女子牢牢地踩在脚下,什么强弱之分,什么谋杀与激愤之分,你们眼里只有男女之分罢了!”
群臣噤若寒蝉。
沈时晴拿起一本折子,语气清淡:
“丈夫殴打妻子,妻子竟敢反杀?无妨,丈夫未做完之事,大雍的刑部可以替他做!让这女子死了就是了,朕说的可对?”
刑部官员连忙大喊:“臣等绝无此意!陛下息怒!”
她却并不理会,历历人命,涛涛怨愤,哪是这些人说一句“息怒”就真能平息下去的?
虽然她有着一副皇帝的皮囊,可她是沈时晴,她之所以是沈时晴,是因为她此时会怒,会恨,若是没有了这些,她真的在权谋权术之中随波逐流,为了所谓的“稳固江山”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与那赵肃睿又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