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鬼性子软,脑筋轴,肯勤下功夫。
作为老师自然是十分满意这样的学生,可成了长辈,就有点心疼了。
比如张老夫人,就一直嘘寒问暖:“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惯?你平时喜欢些什么器物,我到时候添置一些,你放了假就往家里来,多住几天就能住的惯了。”
东城大学一个月六天假,月初月中月末各两天,她想着也不能总让孩子窝在宿舍学习。
这孩子身子虚,好不容易来了东城,得帮她调理调理好好补补才行。
家里什么药材都有,不差这点功夫。
“没有,奶奶您不用担心,是昨晚看书看入神了,没有反应过来时辰。”苏娉腼腆道:“我下次不会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用功了,以前你张叔叔就没这么自觉,背书都得用棍子站在旁边撵。”她毫无负担把儿子的老底都给揭了。
张轻舟猛地咳了两声,“妈,我现在都为人师表了,您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
“什么为人师表,家里只有叔叔跟侄女,没有老师和学生。”
“行吧,您说什么是什么。大侄女,吃完没,妙仁堂已经开始坐诊了。”
“你要去妙仁堂?”张老爷子神色复杂:“你就不怕被赶出来?”
妙仁堂是尤老先生开的,对于张轻舟这个师弟……
他压根不认,而且把他当做叛出师门的异端。
“去啊,我感冒了,找他看诊,总不能把我轰出来吧?哪有大夫这样对待病人的。”说完,他朝旁边打了个喷嚏。
张老爷子一看就知道是真的着凉了。
“你就惹事吧。”他摆摆手:“去吧,我给你准备好跌打损伤的药。”
自己是中医,爹也是中医,一个感冒他要大费周章跑到城南去看。
这不是送上门挨打吗?果然是皮痒欠揍。
张老爷子甚至都想摸拐杖了,与其让别人打不如自己亲手来。
苏娉弯眸看着他们斗嘴,见老师起身,也放下碗筷跟着站起来:“张奶奶您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好,外面下雪,加件衣裳,别穿太单薄了。”
“知道啦。”
师徒俩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留下大大小小的脚印,张轻舟说两句话就打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这里到城南要走四十分钟,你走得动吗?”
“我可以的。”她点头道:“上次北城大学野外拉练,我们跟着老师绕着北城走了一圈。”
“嗬,”张轻舟侧目:“行,不愧是我的学生。跟你说啊小鬼,体能一定要加强,这样身体才不会太虚。”
师徒俩一边走一边说,张轻舟还问了她这些天在家有什么感悟,西医基础知识学的怎么样了。
“老师,”苏娉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听说您之前和一位留洋回来的西医学医术。”
“你妈说的?”他颔首:“是有这么回事,那个人姓许,叫许邈。”
张轻舟脸上笑意收敛:“在东城的西医里,他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就是骨子里带了点洋人的毛病,自视过高,看不起中医。”
“我在他那学了两年,感觉差不多了就跑路了。”
苏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听着。
张轻舟又恢复了懒散随意的样子,“虽然我倡导中西医结合,但我是中医出身,自然要维护中医的名声。”
他不爱听有人什么中医会逐渐消亡成为西医的附庸,他确实希望中西医能互相取长补短,你诊我治,但不希望西医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凌驾于中医之上。
“老师,”苏娉忽然开口:“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堂坐诊,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来治病?”
“开堂怕是不够,”张轻舟叹气:“小鬼,西医诊断全面是因为它的仪器精确,这玩意把你老师我拆了卖了都买不起一个螺丝钉。”
“你呢,争气点,以后做出名堂来争取国家的支持,开一个中西医结合的医院,自己培养人才。”
他知道这是遥遥无期,却也忍不住遐想。
苏娉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