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旷在多景台大醉了三天三夜,最后一日,他满身酒气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众人还以为他有事要交代,却见他拂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扶着栏杆,踉踉跄跄地下了楼,往望山小院走去。
望山小院里,两个婢女正在扫地,见他来了,慌忙拜道:“殿下。”
奚旷看也没看她们,摇摇晃晃地站到了窗前。
窗台上摆着一瓶水培的花枝,窗扉大开,虞春娘正埋头安安静静地填涂着红色的消寒梅花图,仿佛并没有发现一窗之隔大的对面站了个人,也没有闻到那满身难闻的酒气。
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朱策及时出现,站在院门口朝她俩招了招手。她们连忙奔过去,小声道:“朱大人,殿下他……”
“下去罢,你们不必待着。”朱策道。
有个婢女还有点不放心:“可是殿下一个人……”
春夫人神志不清,殿下又喝了那么多酒,于情于理,都不该让他们两个单独待在一起。
“桑姬不在,殿下也只能看着春夫人,聊以慰藉。”朱策低声说,“咱们就别插手了。”
两个婢女讷讷应下。
朱策把院门关上了。
奚旷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虞春娘涂画,见她一直没有要理人的样子,便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酒气逼近,虞春娘终于皱了皱鼻子,停笔抬眼,看向奚旷。
他双颊热红,唇色却惨白。
他慢慢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将额头靠在她的膝上,喃喃道:“母亲。”
虞春娘手里的笔掉在了画纸上,晕开一大片色彩。
“她怀了我的孩子……可是我却没有发现……”奚旷哽咽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他双臂垂在身侧,拳头握紧,滚热的泪水洇透了虞春娘的裙面。
“我明知郑有钧有问题,却刚愎自用,放任他在王府行动,只为了降低那人对我的戒心……我后悔了,母亲……”他山一样的脊背塌陷下去,在她的身前轻轻地抽搐着,“她已有孕两月有余,我知道她恨我,她也曾经想要放弃这个孩子……可她最后还是留下了……但是,但是……”
他无法再说下去,喉咙里发出动物哀鸣般的痛苦咽泣。
虞春娘沉默着伸出手,俯下身,轻轻拢住他的肩膀,缓慢而轻柔地拍着。
就像是拍孩子哄睡一样。
“母亲。”他仰起头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战栗,“你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恨我?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