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们对于上国使者的决定自然是不敢反驳的,虽然看得出来他们有些可惜,不住地咂嘴摇头——在城里,吃鱼脍的机会不多,至少轮不到奴隶们。于小月告诉通译,他们五个人吃两条鱼够了,余下的鱼随从们可以自己处理,吃鱼脍或烤鱼都行。
火烧起来以后,坐在火堆边上就很热了,通译擦着汗说,“他们吃不得鱼脍,鱼脍要有调料才好吃——盐贵呀!”
这还是国王的近侍呢,看来,南洋的丰饶和穷困真是如影随形,不过买活军的盐不稀奇,于小月立刻送给他们一大包——这本来也是他们要送给村寨的礼物。这些随从们立刻欢呼了起来,那个捕蛇的马奴本来正在杀蛇,此时也殷勤地摘下苦胆,献给上国的贵客。
苦胆是滋补的东西,按照通译的介绍,他们用胆汁滴在通译带来的淡酒里,酒水立刻变青了,同时,这苦胆还可以用来做调味料,配合一种辛辣的本地茱萸,抹在烤鱼上,鱼皮会变得又脆又焦,鱼肉也因此渗入了苦胆和茱萸的刺激味道,又有了买活军的盐,从路边摘下的一种酸果子的汁水,烤鱼的滋味就很丰富了,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味道,但这一顿对土人来说毫无疑问是吃得很好了。
更让他们欢喜的是,餐后,买活军还打开了一个铁罐头,把里面的糖水和果子分给他们——果子在南洋是不稀奇的,这里四季都有果子,对果实的食用是南洋人生活的一部分,但糖水惹来了极大的喜爱,本地的土著非常嗜甜,就连两个通译都不断地咂巴着嘴,把用来分食罐头的芭蕉叶碗舔了又舔。
这些随从们甚至把买活军使者们当成了神明,进行虔诚的礼拜,在他们面前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些什么。
“他们希望你们能在占城常住不走!”通译也愉快地笑了起来,“这些土人许多都很纯朴,你给他吃的,就是他的朋友,你们给了他们盐巴和这样好的糖水,那就是他们的第二个主人——如果把他们带回华夏去的话,他们会一辈子都对你们忠心耿耿的,那是带着他们享福去啦!”
这话并不假,昆仑奴,在华夏大多数的时候指代的就是来自南洋这些肤色黝黑的矮个子,他们是温顺、忠心而且任劳任怨的。往往很多华夏的海商喜欢收用一些昆仑奴使用,买活军如果愿意向占城国王索要这些奴隶,国王也会欣然赠予的,这是几方多赢的事情,所以这些随从们都非常的殷勤,因为他们有这样的指望。买活军也不能说他们奴性重——他们已经切切实实地看到了土人们过的日子,吃,是有得吃的,但不能说不苦。
吃完了烤鱼、蒸鱼,又浅尝了烤蛇肉(脆脆的像鸡肉)、舂野菜(又酸又辣,但不咸,舂的时候还没得到盐),买活军的人主要还是吃饼子和蒸鱼,天气太热,他们胃口不开,只各吃了两个饼子就罢手了,余下的菜色被随从们一扫而空,他们甚至连芭蕉叶做的碗都咀嚼了几口,再把菜渣吐掉,通译解释说这样可以清洁口气,保护牙齿。于是张宗子也跟着照做了起来,并且评论——“芭蕉叶不难吃呀!”
一顿丰盛的午餐就这样在大家的喜悦中结束了,买活军本以为接下来该上路了,但是,土人们并没有解开马儿,而是从马身上掏出了一坨坨的布料,将它们解开——是绳系的布兜子,在树上两边一系,就是一张吊床。这个东西坐过海船的人是不陌生的,很多水手值班时就睡吊床。
“这是——”于小月也迷惑了。
“天气太热了,”通译说,“饭后的一两个时辰是最好不要赶路的——天气太热了,马受不了啊。”
这个理由似乎是非常光明正大的:不是人受不了,是马受不了,牲畜不懂事嘛!于是七张吊床被支了起来,五个买活军的使者,两个通译,一人一张,土人们又砍来了不少芭蕉叶乱七八糟地叠在树下,他们直接睡在芭蕉叶上,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买活军的五个人坐在吊床上,一边摇摇晃晃,一边面面相觑,于小月问,“那个村寨距离王城是多远来着?”
“两天路程。”
“不,是距离,距离多远?我记得当时国王有说过。”
“是二十里多路。”
二十多里路要走两天,人们一开始对于路的难走是有预估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是这样一种走法——午饭后要休息一两个时辰!天黑了还要扎营,这样一天能走出十里路就不错了!
“这……”
入乡随俗,这是买活军之前强调过的守则,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似乎没有必要和一整队人对着干,关键是所有人都这么的自然,似乎这已经成了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五个人面面相觑,先后在吊床上躺了下来。还真别说,树荫下这么一躺,随着吊床的晃动,似乎头顶也有微风袭来,吃饱喝足了这么一躺,摇摇晃晃的似乎也确实惬意,睡意就这么不知不觉的——
“可怜的庄小弟。”
在朦胧睡去之前,徐侠客嘟囔了一句,“再坚持一会,我们吃完烤鱼,睡完午觉就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