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未思绪有些混乱,他一会儿不知道要跟连诀说些什么,一会儿又很想问连诀为什么给了他那么多钱,难道就不怕他拿了钱跑路吗?
他在连诀对面坐下,拿起通话设备,抬起头时视线却是一顿:“……你脸上怎么了?”
刚才站在律师后面,视野有所局限,现在在连诀面前,他才注意到连诀右脸侧靠近耳屏处有片很红的印子,有点肿,看起来像是伤痕。
连诀的脸上有一瞬不自然的反应,被沈庭未敏感地捕捉到,他看着连诀,眉头皱得很紧,语气有些犹疑:“……在里面挨打了吗?”
连诀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匪夷所思的问题,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说:“现在是法治社会。”
沈庭未紧皱的眉头仍然没有松懈,像是对他的话有所质疑,连诀有点无语地看着他:“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昨天早晨洗漱时,他错误预估了摆放牙具的置物架的高度,洗完脸起身,没留神右耳侧被置物架金属边框的锋利边缘剐了道口子。伤口很小,由于他本身就是那种受了伤就会红一片的体质,导致伤痕比较明显。
但他并没有向沈庭未解释的打算——这个受伤的理由听上去实在太愚蠢。
沈庭未大概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眼神存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连诀沉默了一会儿,不太擅长转移话题而显得有些生硬地说:“你胖了。”
“嗯?”沈庭未意外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丝毫没有察觉地问,“胖了吗?”
连诀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的动作很傻,很轻地扬了扬下巴,视线略低:“肚子。”
意识到他所指的含义后,沈庭未有点吃惊。他今天穿了件蛮宽松的棉质衬衫,出门前仔细照过镜子,确定能够很好地遮盖小腹,连诀却仍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是隔着这么一层玻璃——分明连跟他共同出游的常开心都没能注意。
“都三个多月了。”沈庭未跟他解释原因。
连诀说:“我知道。”
沈庭未不知道该怎样接他的话,一时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已经可以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连诀很快“嗯”了一声,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什么都没再说。
沈庭未看着他没有太大变化的表情,心里莫名又感到失落,也跟着连诀低低地“嗯”了一声。
气氛再次陷入熟悉的安静,沈庭未垂着眼盯着玻璃前的大理石桌面,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十分钟这么漫长。
听筒里突然传出声音:“……什么样子的?”
沈庭未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连诀:“嗯?什么?”
连诀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心跳。”
沈庭未眨着眼睛看了他片刻,像是才从那种异样的情绪里缓过神来,有些迟钝地重复:“啊,心跳。”
他“嗯”了一会儿,感觉那种令他很难忘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很难形容,于是他用了一个很傻的方式,拙劣地模仿起胎儿心跳的频率:“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了一小段时间,沈庭未突然从连诀的眼神里读出了些不太正面的词汇,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行为过分好笑——连诀没笑出来大概也是源于良好的自身修养。
他尴尬地停下来,对连诀说:“他们不让拿手机进来,不然我就拿视频给你看了。”
好在连诀没有对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表演”进行任何点评,只是点了点头,不然沈庭未可能不太能够像这样维持礼貌地坐在这里和他继续通话。
沈庭未舔了下因为脸很烫而感觉干燥的嘴唇,他略微垂下眼,没有继续看连诀,轻声说:“很规律,很有力量,……也很奇妙。”
贴在耳边的听筒里出现一声轻而快速的气音,沈庭未有霎那怔神,接着抬起头,想要确定连诀是否笑了一下。
但连诀是那种十分擅长管理情绪的人,沈庭未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在心里判断是自己听错了。
探视时间结束,工作人员进来催促。
沈庭未握着听筒,不由自主地多看了连诀几眼,还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存在过笑意的痕迹,探寻了许久,未果,他只好对连诀说:“那,连先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