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端木槿问,“你是担心昨夜船上的其他士兵么?你放心,后来孟广派船出去又搜索了一次,将受伤落水的也救了回来——万幸,昨夜虽然大家都受了点儿伤,但是除了罪有应得的乔百恒之外,都还活着。伤的最重的那个,就是……就是罗总兵你了。为了救我……我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
“姑娘昨天不是已经谢过我了么?”罗满道,“何必这么客气?何况,姑娘也为我做了很多事。”
“为你?”端木槿怪道,“我几时为罗总兵做过什么?”
罗满也是一愣,深悔自己失言,忙道:“姑娘为江阳百姓做了许多事,那就等于是为我做了许多事了。”
“那哪儿能算呢!”端木槿道,“我实在没有为罗总兵做过什么……你……如今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管你怎么说,这个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报答。罗满的心里有一丝失落,但还是笑道:“若姑娘真要报答,就让我去见见顾大人,我想和他商量一下昨晚的事情该怎样对外交代。”
“那可不行。”端木槿道,“你现在是受了伤的人,还要跑去总督府一趟,对伤口很是不利……不过,我可以让他们帮你把顾大人请过来,如何?”
“这……”罗满犹豫道,“不知顾大人现在是否已经升堂审案。只怕他提及昨夜的冲突,万一咱们的人一口咬定是楚军所为,那可就……”
“那可就怎样?”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罗满一怔——这……这不是玉旈云的声音么?惊讶之时,只见玉旈云已经推门而入:“罗满,分明就是楚国人暗算你,差点儿要了你的命,你还要替她们遮掩吗?”
“王爷……你怎么来了?”罗满连忙要下床行礼。
“免了吧!”玉旈云道,“在我跟前,何必这么多礼数?你昨夜遇袭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等于是和楚国那帮狡猾的家伙打了一仗。你好生养着,这仇,迟早要报。”
报仇!端木槿觉得这字眼十分刺耳,瞥了玉旈云一眼,只见她气色不错,似乎已经完全从秋天的那一场大病中恢复了过来。一个人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竟然还是如此只看到仇恨,并且一提到仇恨就这样神采奕奕——啊,对了,她的神采奕奕也许只是因为她铲除了赵王,现在的樾国,她真的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位了!
罗满依旧不敢短了礼数,在床上也要向玉旈云欠身行礼,接着又问:“王爷,你怎么突然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来告诉下官?”说时看看端木槿,不知她是否早已听说玉旈云来到的消息。
“我也是刚到,就今天一早。”玉旈云径自坐下,“我微服前来,为了等一批从海上运来的重石,好让你们在这里冶炼——这些先不说。我一到你府里,就听你手下的那个孟广说了你遇袭的事情。他本来要通报,但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拦住了——有端木姑娘照顾你,看来你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吧?”
“蒙王爷关心,下官其实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罗满道,“其实并不须需要卧床休息。王爷要办什么事,只管吩咐。”
“谁说只是皮外伤?”端木槿反对,“你知道我一共缝了多少针吗?你知道你胸前的伤口有多深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才把血管筋脉一一对上吗?要是伤口裂开,化脓,可能会要了你的性命。你三天之内绝对不可以下床来。”
“嘻!”罗满还未出声抗议,玉旈云先笑了起来,“罗满,你就不要和她争了,只要是做了她的病人,那就只能乖乖听她的话。连本王也是如此呢!人说,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但我说,端木姑娘要你活,你就不能不活。至于怎样活,就一定得听她的。”
她本想轻松打趣,然而端木槿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冷冷道:“杀人是你的专长,救人是我的责任。王爷若是想要你的得力部下日后还能继续替你卖命,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待他痊愈之后,再差遣他办事。”
“几个月不见,端木姑娘的嘴还是这样厉害!”玉旈云看着端木槿,“本王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不需要听你发号施令。也不要听你教训,如何对待下属。”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站起身来:“罗满,你好生休息,这福寿膏一案的善后,就由我亲自来处理。”
“多谢王爷体恤。”罗满在床上行礼,见玉旈云要出去,又问:“王爷,石将军也来了么?”
“你看!你看!”玉旈云不及回答,外面响起的翼王的声音,“我就说你不应该再整天和石梦泉在一起——搞得天下人见到你就想起她,见到他就想起你。谁才是你的未来夫婿?本王的醋坛子又打翻了!”说时,他已进了房,径直来到玉旈云的身边,显得万分亲昵。
玉旈云立刻皱起眉头,用手肘推开他,也不接他的话茬,而是回答罗满道:“梦泉母忧守制,不能出远门。所以我自己来了。你休息吧,我去找顾长风,将福寿膏的案子了结。”说罢,大步走出房去。
“喂,你等等!等等嘛!”翼王跟着追了出来,“什么叫你‘一个人’?难道本王不是人么?”
玉旈云不睬他,一直穿过了庭院,步出月门,才忽然停住,狠狠瞪着他道:“我和我的下属说话,谁让你来插嘴?我让你在花厅好好喝你的茶,谁让你四处乱走了?”
“咱们两个,还要分什么彼此吗?”翼王笑道,“你是不是头一次出远门,却没让石梦泉陪着你,所以很不习惯?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不过,咱们同在一条船上,应该通力合作。你何必处处把对我的厌恶摆在脸上,仿佛唯恐别人看不出蹊跷似的!”
玉旈云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缓和:“我可没有请你和我一起来江阳。我来江阳做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识相的,你最好乖乖呆在行馆里。反正那行馆是以前郑国的皇叔的王府,应该不算亏待你。”
“王府?我还以为可以住郑国皇帝的皇宫呢!”翼王打个哈哈,继而凝视着玉旈云,“什么叫你在江阳做的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我还以为你早已有所觉悟——自从那天在刑部大牢里,咱们把话挑明了,所有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咱们已经分不开了。”
玉旈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是么?我倒不这么认为。我以为,你我只不过是在有些事情上做些交易而已,其他的时候,还是全然无关的两个人。我到江阳来,是因为我在樾国安插的暗桩子帮我买到了重石,不日就会抵港,我亲自来看看如何用重石冶炼兵器,且试试这兵器趁不趁手——难道这些,王爷也有兴趣?”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翼王道,“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既然咱们已经成了同伙,那就不再是两个没关系的人。再也不可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遇到特殊的事才一起解决,应该你学学我常做的事,我也了解了解你喜欢的事,这样,才能合作无间。合伙共谋大事是如此,夫妻相处之道,也是如此呢!”他边说,边伸手去摸玉旈云的脸。却被玉旈云“啪”地打开。
“你放尊重点!”
翼王笑了,但这一次,笑容透出冷意来:“好,我放尊重些,跟你说正经事——你到江阳来,难道真的是为了什么石头吗?你是为了出产石头的那个地方吧?”
“什么意思?”玉旈云没好气。
“程亦风被贬官了。”翼王道,“不论他的才干如何,但他是楚国最鞠躬尽瘁为国为民的一个人。而如今这个人已经被赶出朝堂。现在凉城是奸臣和庸人的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只要我军跨国大青河,也许可以一举将楚国夺下!这是你多年的夙愿,也是我大樾王朝自建国以来就存着的梦想。你是来找一个机会,一个由头,可以让你发兵南下,是不是?”
“哼,你分析得倒头头是道。”玉旈云冷笑,“发兵南下,何必一定要个由头?就算要,何必跑到这里才找?大青河边境这么长,哪儿找不好?别自作聪明了!”
“大青河的边境是很长,但并非都是你的天下。”翼王道,“西面是岑广在驻守,他与你的关系不怎么样。南方七郡倒不错,你派石梦泉去做了不少收买人心的功夫。可惜,那里是我楚国的粮仓,如果变成了前线,损失就惨重了。再说,旁边原来铴国的地盘一直以来都是刘子飞和吕异在驻守,虽然现在吕异死了,刘子飞在甘州监督河工尚未返回驻地,但那里都还是他俩的势力。他俩与你不和,这是尽人皆知的。如此算起来,只有东海三省,是你亲自带兵打下来,接着又让自己的部下在此治理,已经成了你的地盘。唯有在这里你才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玉旈云甩手道,“我要去见顾长风了。”
“别着急!”翼王拦住她,“我还没说完呢——我们来到江阳也有好几天了,但是之前你一直神神秘秘的住在客栈里,又只是召见罗满的几个手下。你说你要微服私访,看看罗满的政绩如何,但是依我看,根本就不是如此——你算计了他。”
玉旈云目光一凛:“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翼王道,“你其实在西京就已经接到消息,乔百恒在东海三省闹出事来,又跑去了楚国,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你原本计划微服前来,假意帮助顾长风和罗满禁绝福寿膏,实则以楚国包庇乔百恒为借口,和他们撕破脸。谁料你来到江阳的时候,楚国那边却把乔百恒给抓了,还当众销毁他的烟膏,表明禁烟的态度。你见一计不成,所以立刻让人说服罗满和顾长风将乔百恒带回来。你希望楚国那边不答应,从而引起双方的争执,没想到程亦风又一口答应了你的要求。这样你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派人偷袭罗满一行,嫁祸给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