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朱敛的院子,难得热闹,魏檗没有离开落魄山,而是过来这边跟朱敛下棋来了。
桌上摆放着两只精美棋罐,是陈平安在远游过程里,淘来的宫廷御制物件,价格倒不算捡漏,不过瞧着就讨喜,回了落魄山,就送给了朱敛,魏檗精于此道,便常来找朱敛对弈,朱敛当年喜欢看隋右边和卢白象下棋,假装自己是半只臭棋篓子,实则棋力相当不俗,这都不俗什么藏拙,归根结底,还是朱敛从来不曾将隋、卢二人视为同道中人。
郑大风虽说在老龙城那边伤了体魄根本,武道之路已经断绝,但是眼力和直觉还在,猜到多半是陈平安这家伙惹出的动静,所以屁颠屁颠从山脚那边赶过来。
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在一旁观战,前者给老厨子瞎支招,朱敛也是个全无胜负心的,青衣小童说下在哪里,还真就捻子落子在那边,自然从均势变成了劣势,再从劣势变成了败局,这把恪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粉裙女童看急了,不许青衣小童胡说气。你呢,就叫‘暖树’,来自那句‘暖律潜催,幽谷暄和,黄鹂翩翩,乍迁芳树。’我觉得意境极美。两个人,两句话,都是首尾各取一字,善始善终。”
粉裙女童泫然欲泣。
似乎觉得老爷的取名,更好。
陈平安连忙安慰道:“你们现在的名字,更好啊。”
粉裙女童一言不发站起身,与陈平安作揖拜别,然后走了,肯定是去自己住处偷偷哭鼻子了。
陈平安抬起手,出声挽留,竟是没能留下这个娇憨丫头。
陈平安瞪了眼在那儿没心没肺狂嗑瓜子的裴钱,“还不去跟着?!”
裴钱哦了一声,追上了更希望自己名字是陈暖树的粉裙女童。
陈平安叹了口气。
这事闹的,早知道就不显摆自己肚子里那点可怜的墨水了。
陈平安拍拍手,站起身,准备去趟披云山,跟魏檗说下关于青衣小童的事情,求人办事,总得有点诚意,再者也想好好逛一逛林鹿书院,看能否“凑巧”遇到高煊。
但是清风拂面。
一袭白衣已经站在陈平安身旁。
这位不速之客,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开始嗑瓜子。
这大概能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陈平安玩笑道:“既要炼化那件东西,又要忙着夜游宴,还天天往我这边跑,真把落魄山当家了啊?”
魏檗摆摆手,“不耽误。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能忙绝不闲着,我是能闲着绝不忙。”
不等陈平安开口,魏檗说道:“陈灵均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陈平安说道:“谢了。”
魏檗笑容玩味。
陈平安笑道:“就是跟你客气客气。”
魏檗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陈平安有些惋惜,“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只能错过这场夜游宴。”
魏檗淡然道:“没关系,可以隔个十年,我就再办一场。”
陈平安伸出一只手掌,“别!我担不起这份骂名。这种宴席,大骊朝廷跟着兴师动众不说,还要那些山水神祇和各路英灵,自个儿掏腰包,准备贺礼。稍微泄露出去一点风声,我以后就别想在龙泉郡待下去了。”
魏檗摇头道:“跟你关系不大。”
陈平安望向魏檗。
魏檗微微点头。
陈平安也就不再说什么。
因为这意味着那块琉璃金身碎块,魏檗可以在十年内炼制成功。
魏檗可以凭此契机,有望跻身上五境,只需要“有望”两个字,就可以在声势上,稳稳压过那先前那五尊大骊山岳正神,到时候就会更加名正言顺,大骊朝野和山上,自然再无半点异议。
山岳正神,统辖地界山水,本就类似圣人坐镇小天地,可以天然拔高一境。
若是给魏檗真的破开瓶颈,跻身玉璞境,意义之大,影响之深远,更是不可估量!
陈平安觉得除了那块千载难逢的金身琉璃碎块,魏檗能够解开那个心结,或是某种新的期待,也至关重要。
魏檗站起身,“陈平安,谢了。”
不等陈平安说话,魏檗就笑眯眯补上一句:“与你客气客气。”
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