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身子不好,在逃往她老家的途中病逝了。而我挂念家人,埋葬嬷嬷后便决定独身前往岭南,与父母相聚。不曾想待我快马加鞭赶到澧州时,却是得知我全家惨死于山匪手中的噩耗。”
“我阿兄不可能杀人,山匪也不会无缘无故劫杀一群被流放的犯人,我很清楚我家人所遭遇的一切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薛丘山恨恨道,“而那时我无依无靠,就算重新返回汴京也是无济于事,所以我留在了澧州,在恩人的帮助下换了新身份。”
沈时砚沉声道:“谁?”
薛丘山却是对此闭口不言,他直直地与沈时砚对视,笑了笑:“王爷,恩人让我带了句话给你。”
“她说,见面礼你不喜欢,那这次呢?”
薛丘山被押到了西狱,临进去时,他向官差请求,能否让他和黄允说上两句话。
官差立即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薛丘山抬了抬手腕上的铁链,苦笑道:“我还能干什么,不过是想和他道个谢罢了。”
官差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想到黄允落得如此下场,官差不由地替这个名扬汴京的才子感到可惜。
哪怕薛丘山如今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黄允欲下毒谋杀钟景云这事却已是板上钉钉,他难逃责罚。
官差只把薛丘山带到了黄允的牢房前,并没有把他放进去。
黄允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恰与薛丘山视线相撞,面上先是茫然惊愕,后又微微皱起眉头,意识到他所极力避免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黄允张了张嘴,声音淡淡,却有一些颤抖:“许薛岳。”
薛丘山沉默一霎,低声喃喃:“果然。”
他看着黄允:“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身份?”
“听到你名字的那一刻,”黄允垂下眼,“修竹与我提过你。”
岳。
丘山。
“怪不得。”
薛丘山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攥住牢门,直勾勾地看着黄允,“我杀死周志恒的那晚,你是醒着的?”
黄允默不作声。
薛丘山摇了摇头,在心底笑道,阿兄啊,我原以为在这世间除了我没人会记得你,没人会记得我们许家,没想到——还是一个这么傻的人。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薛丘山被恨意折磨了整整三年,却在这时有了片刻的迷惘。他嘴唇动了动,本来想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来,但看着身居肮脏黑暗中的黄允,神情逐渐复杂起来:“你想为我顶罪,可你知道吗,我曾想杀过你。”
之前沈时砚他们前来斋舍询问黄允三年前的事情,那会儿他才知道正月廿六晚上他阿兄为何去了水云楼,由此误以为黄允与当年冤案有关系,起了杀心。
故而当晚,他给林时的马车动了手脚之后,便顺路买了一份玉米冬瓜排骨汤,想借此让黄允起夜,好方便给他机会下手。
只是没想到那汤黄允一口没喝,几乎全进了王伯阳的肚子。
想到这,薛丘山愣了下,而后恍然。
他低声笑了下,缓缓问道:“那晚……你是怕我杀了王伯阳?”
黄允仍是不说话,可他那闭目不言的样子已是给了回答。
薛丘山身子晃了晃,松开手,那一瞬间他第一次生出了些悔意。
仅仅是对黄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