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着要不就这么死了算了,就不用再做这么痛苦的选择了,但不行,他的理想还没有实现,他的母亲也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所以又回到原点。
父亲这两天在忙着办调职手续,医院里也是舅舅在帮忙,大家都很理解的留给他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让他填志愿,但这和他之前预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都已经做好要为理想和母亲争执的准备了,但他的母亲倒下了。
晏南川坐电脑前发了一天的呆,脑子都快炸了,第二天一醒来就去了老地方,他觉得他需要一个安静一点的地儿好好冷静冷静。
还没走近呢就听见吉他声,还是《理想三旬》,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不管是歌声还是琴声,似乎都比那天要低沉得多。
晏南川走过去,和她并排在那块大石头上坐下。
吉他声一顿,但没停,两人于是在这一曲落罢前都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静默了几秒,晏南川弯下腰抱住脑袋,声音闷在怀里:“我妈住院了,癌症。”
柯哲张了张嘴:“……”人对生死都有畏惧之心,迎面而来就是这样一个消息,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晏南川也不是专门来倒苦水的,他现在站在十字路口,需要一个引路人,“我还能当兵吗?”
“能的。”柯哲默了默,低头。
晏南川:“?”
“如果你能接受阿姨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没人照顾的话。”
晏南川:“……”
“不是,你这想法也太极端了吧,我爸咋可能让我妈一个人在医院呆着嘛。”
“叔叔也不可能24小时守在床边呀,再说了,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你陪着阿姨和叔叔陪着阿姨那意义能一样吗?”
虽然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他的理想呢?理想于他的意义又怎么办呢?晏南川挠挠脑袋,仰面向后躺倒,更烦了。
柯哲瞥他:“你也别指望能从我这里听到你想听到的——咱俩从一开始就站在两个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南川当然知道。他是理想主义者,理想至上,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为了理想;柯哲不一样,她更偏向于家庭,更愿意为家人牺牲自己。
以前觉得真是互补,现在才发现就是纯纯的观念不和,倒也难为两人还能做这么久的朋友。
晏南川叹口气,每次谈论到这个问题两人必定得吵,但他今天没状态,索性转移了话题:“哎先别说我了,你今天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看上去心情好像没比我好多少啊。”
不提还好,一提也烦,柯哲也抓抓头发,躺倒在他身边。
“我爸发现我拿的那个奖了。”
她的相机是之前房东的女儿送给她的,她从此爱上了摄影,到目前已经快三年,但学摄影太烧钱了,她深知那对她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她没敢跟家里讲,只说自己就是闲着的时候瞎拍一下,洗出来的照片也不敢往家里放,基本上都挂在这里了。上个学期她报名参加了个摄影大赛,运气好拿了个一等奖。奖状压在书架最底层,没想到昨天被唐其铮误打误撞翻出来了,联合林隽拉着她秉烛夜谈,说不能浪费了她的天赋。
晏南川愣了下,笑:“所以?”其实他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他们想给我报班。”柯哲叹口气。
“报班?”晏南川嗤了声,“要我说你还不如现在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点儿的大学系统的学。”
“重点是这个吗?”柯哲瞪他,“我就没想过要学摄影好不好?”
“有天赋为什么要浪费?”
“光有天赋有什么用,有钱吗?”
“但他们不是愿意为你花钱吗?”
“是,他们愿意,但我不愿意!”柯哲腾一下坐起来,吼,吼完肩膀就垮了,脸埋进掌心里。
“我和你们不一样,晏南川,”因为手捂着她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依旧能听出哽咽,“我是捡来的孩子……不是你们父母和你们开玩笑的那种捡来,我真是捡来的孩子,没有他们我甚至活不过那个冬天的那种……而且因为某些事,我对他们还有愧疚……所以我想报恩的心是你们的百倍、千倍;所以比起实现理想,我更想早一点赚钱让他们轻松一点……你不会懂的。”
晏南川是第一次听柯哲提起她的身世,也是第一次见她哭,心疼和慌乱无以言表,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就控制不住地把她抱进怀里哄着了。
“……他们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你的负担的。”他轻轻拍打她的脊背,给她顺气。
“……”柯哲轻轻抽搐,说不出话。
好半晌缓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退出来,抓抓脑袋,“对不起,你本来就已经够烦了……我是不是又给你添堵了?”
“你跟我客气才是给我添堵好不好?”晏南川锤了一下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