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丰都的衙役统领王安被杀害的时候,坊间就已经开始悄悄的流传有关于光复会的种种奇怪的言论。甚至有人添油加醋的将他们都描述成了可以上天入地的半仙——尤其是他们身上还带着讨伐入侵者的使命。因此,他们的存在在北部的居民心目中多多少少染上了英雄的光彩。
这一点,当我穿过街道的时候,能从他们的眼睛、表情和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中无比深刻的体会到。
这种我不能了解的感情,即使在胡麻丰收的现实面前,仍然没有明显的改变。
我因此感觉无比悲哀。
白城的衙门里笼罩着异样的压抑。
当我们一脚踏进大门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了这种不祥的压抑感绝对是来自另外一个新的坏消息。
我和冥月对视一眼,心都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风瞳和风谱都在内堂,看到我们进去,风瞳很突兀的说了一句:“风舵死了。”
我的脑子轰的一响,身不由己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里。
风舵是风瞳推荐给我的人,一直和我的大师兄林汝一起管理并洲。从风云堡借来的这些人当中,无论是年龄资历,还是做事的细心可靠,都数他排第一。正因为有他和林汝在并洲,我才可以放手并洲,一心一意的收拾白城、凉州四个郡的烂摊子……
一想起他那张沉默安详的脸,只觉得满心涨痛,却偏偏一滴泪也没有。
我的额角又开始突突直跳,我听见冥月沉沉的声音在发问:“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风谱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眼中闪耀着灼灼的火花,让他的脸显得异样的狰狞:“五天之前的事。风大哥是去山上安抚矿民,回来的路上出的事。四名亲随都死了,两位随行的账房先生重伤,据他们说,歹徒共六人,都蒙面。使长剑……”
“矿民?”我咀嚼着这个敏感的字眼,诧异的反问他:“矿民又怎么了?”
风谱抿紧了薄薄的嘴唇,沉默了片刻,才低低的回答说:“这些矿民抢劫了山上已经封了的一处官库,将里面的兵器粮食洗劫一空……”
“他们有多少人?”
“人数大概在三百到一千左右,没有具体的统计。那些至今还留在村子里的人也很有可能加入了当初的抢劫。在被抢劫的现场,我们的人发现了这个。”风谱摊开了手掌,在他的手心里,一枚簇新的钢镖静静的闪着寒光——和我刚才在张司额头看到过的那一枚,是一模一样的。
“这些人现在在哪里?”冥月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反问他:“几百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风谱摇了摇头,“林先生派来的人,只说这些矿民目前有可能还藏身在矿上。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去矿上搜查,而且矿山上的地形十分复杂。他们抢到了不少的粮食,要藏匿一段时间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转脸去看风瞳,他的表情冷冷的,一双眼瞳因为愤怒,几乎已经变成了深浓的翠绿色。
我突然之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并洲矿民暴乱才是明韶和英汇一直在认真筹备的事,而丰都、陈家集的凶案,包括今天早上张司的死亡,都只是障眼法……,目的无非是在中部四郡造成恐慌,要我们分神去料理这几个地方……
并洲距离赤霞关并不远,如果楚德的精锐始终无法从山道上抢进来,那么光复会的高手加上数百矿民,倒是一支适合敌后突袭的队伍……
我的心突的一跳,目光从他们几人的面上扫过,缓缓的说,“我要去并洲!”
还不到巳时,头顶上明晃晃的阳光已经灼得人连睁眼都困难了。
并洲在白城的西北方向,快马只需要五六天的路程。我们起的早,不过才两个时辰,已经赶到了青岭峡。青岭峡是白城郊外的一片浅谷地,放眼望去,远近一片绵延起伏的土黄色山岗,几乎连棵树也没有。马儿一跑过,顿时扬起漫天的黄土。
因为没有水源,这附近二三十里都是一片荒原,并没有人家。
我拉住缰绳,伸手从马鞍上解下水袋浅浅的抿了两口。在我的身后,风瞳和二十余骑亲随已经远远的跟了过来。
系好水袋,抬眼望向他们赶来的方向。身下的爱你一万年突然暴躁的用前蹄在土地上刨了几刨,然后用力的向旁边扭过脖子。我心里猝然一惊,不过眨眼之间,两柄雪亮的长剑已经飞快的刺到了我的眼前。
来不及细想,手中的水袋已经掷了出去,柔韧的牛皮水袋撞在最前面的长剑上,剑尖一歪,直接撞上了旁边的另一柄长剑。与此同时,我用力一蹬,人已经从马背上跃起身来,玄武刀在半空中甩掉刀鞘,宛如一道清湛湛的水光,直向这两人袭了过去。
这两个年轻人应变十分迅速,一击不中身形立刻向后跃出,闪开了我的凌空一击。错眼向后去看,风瞳和身后的亲随也已经和人动手,风瞳身手不需我担心,但是那二三十名亲随却只是寻常身手,有几个已经受了伤。
粗粗一眼看去,伏击我们的竟有十数人之多。
长剑宛如纠缠不放的毒蛇一般再度犀利的刺到了面前,我飞快的闪身避过这一剑,反手一削,将这持剑的半条手臂一刀削了下来。这人一剑刺来,原本就存着不能全身而退的心理准备,但他却没想不到玄武刀锋利至此。愣了一愣,忽然看到从断臂处鲜血喷涌而出,这才发出一声惨叫,仰面倒下。
另外一个年轻人眼神一黯,眼睛不由自主瞟向了受伤的同伴。我趁机欺身而上,碧水般的刀锋迅速的卷住了他的长剑,只听“当”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年轻人一时方寸大乱,被我一刀砍在肩头,一声不响的倒在了同伴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