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有自己的造化,岂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左右的。11kanshu”宝玉听得很是惭愧,自己以前动不动就说要去做和尚,岂不正应了林妹妹所说的“玩笑”二字?真真是亵渎了神灵。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儿,忽听袭人在外间正与人大声说话:“二爷与林姑娘在里间说话玩儿呢。老爷有说是什么事找吗?”丫环回道:“没说,只是那个跟咱家本宗的老爷在书房里陪坐着。”宝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心知一定又是那个什么贾雨村来了,这两天生病也没好好看书,看来又免不了要讨一顿训斥了。
黛玉自然是知道宝玉怕他老子,便转过身来说道:“你先去着,我让袭人差人去告诉老祖宗一声,一会儿就把你唤出来。”宝玉这一听才定了几分神,忙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道:“越快越好,别忘了。”
袭人也正欲挑帘子进来,见宝玉人已在跟前,便不放手等宝玉出来了方放下帘子。与他换过衣服送至门外,整理了一下头发,回头又叮嘱跟着来的两个小厮和丫环:“好生跟着,说完话就快些送回来,老太太那儿还等着呢。”
见他们走远了,一回头却见林黛玉已穿好披风走出了屋子,袭人笑着迎上来说道:“林姑娘不多坐会儿。”黛玉也笑笑,扶着雪雁边往外走边说:“我也出来半天了,该回去了。对了,好姐姐,你最好还是到老太太那儿去知会一声,找个理儿把他唤出来是正事,别唬破了胆子你又该背地儿抹泪去了。”说完了眼睛却还笑眯眯地盯着袭人看,闹得袭人满脸通红,索性转身往屋里走了。
而林黛玉反而停下来眼看着袭人进了屋,方继续回久久馆去了。
黛玉回到久久馆时正是用晚饭的时候,紫鹃和春纤见他们都回来了,忙开始端菜盛饭。而黛玉却先站在廊下逗了一会子鹦鹉,才进屋换过衣衫,靠坐在暖坑上。紫鹃递过一杯热茶,等黛玉漱口完毕放下,然后又从春纤手中接过一条刚拧干的毛巾替黛玉擦过手,方才将一小碗温好的碧粳粥端到黛玉手中。
紫鹃一边用筷子夹了一点儿腌干笋在她碗中,一边说道:“这些可是出门前你说想吃的干笋和腌鱼丝。中午老太太留饭,我就把这两样小菜让秦大娘给留着,单单等了晚间才送过来。”黛玉尝了两口,说还好。让紫鹃也随自己一起吃,喝了一碗粥,又多夹了些笋丝和麂子肉丁。待两人吃好了,余下的由着雪雁和春纤吃了,才唤打杂的婆子们撤了下去。
正文第八十三回言不肖忤逆实在荣(4)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黛玉刚梳洗完,感觉这两日天气晴朗,便想着上沁芳闸那片桃林去走走。紫鹃侍候黛玉喝完药,知道她想独自出去走走,自己也正好找琥珀有点事,便让雪雁和春纤守好屋子。替黛玉围了一件带风帽的束领掐狐毛青色花缎披风,然后将黛玉送出院子后方才回自己的屋子,薄施脂粉,换了一身鲜艳的鹅黄绫子的夹领小袄,束上一条蓝绸汗巾儿,又将那几件年前赏下的新衣包了一卷,往贾母的上房而去。
黛玉一边看着四遭的景致,一边闲情逸致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几株干枯的梨树。虽无梨花烂漫之香泽,但枝丫弯虬,也别有一番情趣。走近了,方觉已到梨香院墙下。恍惚间只觉墙内笛声切切,歌声幽幽。
林黛玉不禁怔忡在了原地,想那时姐妹们与宝玉都刚搬进园子,大家日日或弹琴作画,或吟风弄月,好不自在。还有藕官、芳官那十二个女孩子天天在这里演习戏文。当日她们唱到“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自己因想起古诗中有一句“水流花谢两无情”与之相挈而神伤落泪。此情此景犹在,却早已物是人非,忆及过往情思萦逗,缠绵固结。
忽有人在沁芳溪边喊道;“林妹妹,你也在这里!”黛玉抬头一看,却是宝玉在那儿站着。黛玉忙低下头去,悄悄用手绢擦了一下眼睛,方才袅袅婷婷地走了过去。黛玉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宝玉见她今日里面穿的通身素裙,外面又罩着一件青色披风,整个人看上去若荷衣翩跹,仙袂乍飘。喜得凑上脸来笑着答道:“你来得,我就来不得?”黛玉扭过脸去,赌气说:“你原要金贵些,不像我们草木之人,既如此,何苦又来招惹!”说完就往边上走去。
宝玉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打恭作揖陪不是。宝玉笑道:“你何必又拿那话来堵我,我心里除了老祖宗和老爷太太,第四个人就是你了。为了你,也没少摔这个劳什东西。若你总是为它不待见我,那今天我就当你面儿把它毁了干净。省得它也同我一样,操碎了心也没人明白。”黛玉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些责怪自己太小性子了,大清早就和他闹别扭,遂转过脸来指着他的鼻尖说道:“我倒也想知道自己何苦来的!”宝玉愣了一下神,不禁将此话也反问了自己,低头细思,竟问进各自心里边去了。
黛玉红了一下脸,收回手来理了理披风上的带子,又问道:“昨儿舅舅找你何事呀?”贾宝玉收回神思来,坐在一边的石头上说道:“就是那个贾雨村,从一个叫石呆子的人那儿帮大老爷淘来了几把古扇,献宝似的四处显摆,老爷让我跟环儿都去看看,长长眼。”黛玉听到这儿,突然不言语了,只是轻轻得叹了一声气。
宝玉以为林妹妹身上又不舒服了,也便停下话头,走过来扶住她问道:“今儿吃了药没有?昨晚上可睡了一会儿?醒了几次?”黛玉轻轻甩开他的手,笑道:“哪有这么娇贵,早上一起来就喝了药了,昨晚上睡得也还好,难得只醒了两回。”宝玉讪讪地抹了抹手袖子,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两人正心上不自在,忽然宝玉房里的麝月跑了过来,远远地站着就喊道:“二爷,袭人姐姐说冯大爷请你去围猎。问你去是不去?”
正文第八十四回卫若兰射圃拾麒麟(1)
上回说到宝玉与黛玉正在沁芳闸山坡上说话,而宝玉房里的大丫环麝月却跑来说冯紫英请他出去围猎。宝玉因为生病已有一段时日没与他们聚会了,一听这个机会当然要去。刚想抬脚走,却又想起旁边站着的林妹妹来,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搭讪说道:“好妹妹跟我一起回去吧!回头我给你带些轻巧好玩的小玩意儿过去。”黛玉便推他道:“快别在我跟前演戏了,早去早回,我一个人再走走。”宝玉乐得如一阵风似的就跑回了怡红院,让袭人给他换好衣服后,牵了四匹马,只带了李贵和茗烟、焙茗、锄药四人,一径到了冯紫英府上。
冯紫英乃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府与荣宁二府素日交往甚深。尤其是宝玉与冯紫英及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平日里你来我往,更见不一般。刚一进巷口,正好碰上卫若兰也带着五六个小厮跨马而来。
卫若兰本是世家公子,只见他头戴攒丝百宝紫金冠,身上穿着天青色白蟒袍,系着碧玉紫绡挺带,神清目秀,玉树天成。此刻二人俱已看见对方,忙下得马来互致躬揖。贾宝玉先笑着说道:“若兰兄前些时日可是不在京中?今日可要多领几杯方好。”
卫若兰抱拳笑道;“前些时日家父奉旨巡视江南,我也乘机苏杭一游,昨日方才返回。”二人说笑间已至冯府正门,门前小厮们早嘻笑着上前牵马的牵马,请安的请安。宝玉和若兰二人本是此府的常客,跳下马来便相携而入。
穿过抄手游廊,只见一处好所在。满园的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宝玉心里正自狐疑,难道这里不是入冬时节了吗?只见亭子里走出两人来,一人正是冯紫英,而另一人却是琪官蒋玉涵是也。宝玉见到其它三人倒还无碍,独独许久未见蒋玉涵了,心中甚是喜欢。冯紫英笑道:“临时作兴请各位前来,承蒙大家一邀即至,真是幸会了。”
宝玉与蒋玉涵相视一笑,宝玉问道:“如何想起围猎来了?现在就是有野兽,怕也躲起来冬困了。”卫若兰在一边摇头笑道:“一听你就鲜少骑射,正因为天气转凉,兽类才要加紧准备冬困的食物,此时才更易得手。”宝玉听完连连点头,口中称奇不已。蒋玉涵接过话头来:“既如此,何不快些前往射圃一试身手?”冯紫英招呼家中奴仆十数人,早已备好各项所需,四人在大群家丁的簇拥下往城外而去。
此射圃位于铁网山下,属圈猎场所。冯紫英倚着神武将军的名号,这里的司职兵丁与他俱是兄弟相称。卫若兰与贾宝玉虽不常来,但见二人仪态万方,气度不凡,自也不敢小视。四人入得圃来,各自寻得一件拿手的,冯紫英执剑,卫若兰挽弓,而宝玉与琪官二人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并辔压后,互诉衷肠。
原来自那日忠顺王府差人将他押回王府后,不得不消停了一段时日。可蒋玉涵深知,王府并非久留之地,终有一日自己还是要离开的。故在东郊紫檀堡置办田地房舍之时,早已留下心腹之人代为打点,只待退隐留足后路。宝玉听了此番肺腑之言,心中略有所动,却并不作他想。
正文第八十四回卫若兰射圃拾麒麟(2)
他二人正聊得甚欢,却听卫若兰与冯紫英不知何时竟从身后传出笑声。宝玉勒住马绳,停在那儿问道:“你们笑什么这么开心?”冯紫英指着卫若兰的胸口,只是笑却并不说话,卫若兰回瞪了一眼紫英,牵马上前遮掩道:“没什么,只是在那边树笼里拾到一件金麒麟,又大又有文采,想留着自己把玩,谁想被他瞅见了,一直笑个不停。”
宝玉听了忽想起自己也有一个,忙伸手掏摸了半天,竟连影子也没了。宝玉暗暗纳罕,这个麒麟难不曾真跟自己无缘,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弄丢呢?卫若兰见他先在身上浑摸,后又一脸的失落,将马绳递给旁边的小厮,走上前来从胸前取出一个金晃晃的物件置于手上,笑着问道:“你可是在找这个?”
宝玉本就是一个心思素与常人相异的,只因方才心中先有了那番论断,此刻反而不似先前紧张了。宝玉接过来擎在掌上,与自己所得的那个麒麟正是一物,想当初实因云妹妹有麒麟自己方才作兴将它放在身边。可它却与自己无缘,不是被云妹妹捡着,就是被卫若兰拾到。罢罢罢,既如此,何不成全了它,就当从来未曾识过它。
宝玉既已存了这份心思,脸上自然也就平和了许多,他将麒麟还给卫若兰道:“我是听你说在这里捡拾到物件,心想别把我身上那玉给弄丢了。丢了它,我倒没关系,只是怕又要生出多少事来。”冯紫英拍着手笑道:“正是,正是,满京城都传你那块玉有多通灵性,还不快摘下来让我们瞅瞅,也开开眼界。”
宝玉只得从项圈上取下那玉,交到卫若兰手中,然后说道:“还不就是一个蠢物罢了,只因老太太稀罕得不得了,非让我整天戴着。”卫若兰托于掌中仔细一看,玉润莹酥,光柔若霞,正是昔日那块躺于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冯紫英和蒋玉涵凑近看后也不禁咂叹数声,连呼名不虚传也。
四人此刻方才认真拉开阵势,在围圃里很是折腾了半日,除了冯紫英猎了一头野猪幼崽,其它三人只抓了几只鹌鹑和野山鸡。鹌鹑和野山鸡直接就赏给了冯府的家丁,那头野猪便让奴才们收拾干净后,就着山下的营寨里讨要的调料,架上火给烤了。四人吃喝完毕,各自散去不题。
宝玉回至园中,两眼迷糊,直嚷着喊困。袭人和麝月等忙替他换了衣裳,又取了醒酒汤来与他喂下,等服侍他睡下后,袭人才歇下来对端着污水正欲出门的麝月抱怨道;“一出去就非要喝成这样才能回来,没有老爷太太在跟前,整天就混闹,哪日被逮着了,才叫好呢。”麝月只好努努嘴儿,又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端着盆出去了。
袭人虽然嘴上没好气,但看他早已昏沉沉地睡去,再要说几句,却也无法了,只得与麝月等人在外间胡乱吃了些饭菜,草草收拾了一下,少不得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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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八十四回甄英莲异地返香魂(3)
至次日天微明,宝玉正想出门,却见王夫人房里的玉钏儿走了进来。玉钏儿见宝玉一人,身边并无袭人等丫头,便也只淡淡地上前说道:“太太叫你过去呢。”宝玉初见是玉钏儿,心里想着她姐姐,面上甚是无趣,正不知如何说话。见母亲召他前去,只得陪笑说道:“那只有烦劳姐姐在这儿坐一坐,等我换过衣服一同过去才好。”
玉钏儿心知王夫人本意也是要自己带宝玉一同前去,便不吭声只是往里屋走。宝玉见她脸上毫无表情,只当她还在为姐姐金钏儿的事生自己的气,也只好温存和气地紧赶两步,走在头里替她撩起门帘。
袭人抬眼只见宝玉站在门口,还以为他又落了什么倒回来取,再一晃眼,却见玉钏儿走了进来。袭人说:“是不是太太找二爷过去问话?”玉钏儿笑道:“是呀,太太昨儿从宫里回来就要叫二爷过去一趟,只是先去回老太太,跟老太太说话说晚了,这不一大早就叫我过来了。”袭人听完这话,心里已有了谱,便赶紧找出外出的衣服来,与宝玉换了,然后跟着玉钏儿一起陪着宝玉往荣府南大厅后王夫人所住的上房而去。
进了仪门,穿过东西穿堂,一条大甬路,两边厢房耳房,进入堂屋后直接往东耳房。守在门口的几个婆子媳妇早已看见宝玉等过来了,忙迎上来笑道:“太太等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这会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