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基里曼没有想到他会被问这种问题。按照道理来说,他才是那个问问题的人——但他已经很熟悉这套把戏了。
政治是人类所能发明出的最可怕的沟通技巧的总和。你不必学会所有,你只需要精通其中最糟糕的几种便能在政坛上风生水起。
而罗伯特·基里曼掌握其中全部。
所以他清楚——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清楚,卡里尔·洛哈尔斯是在试着想要掌握主动权。
但他错了,他在沉默的十三秒后就发现了这件事。从那个比他高大的对手眼中,他看出了一种罕见的诚实。
那种诚实令他想起了那些还在长老院中为了一点命令便和四面八方的人争吵的日子,彼时,他也拥有这样的眼神。
坦白来说,他几乎遭到一种刺痛。
“。原因?”他简短地问。
除此以外没有渴求更多,他没有用早已准备好的腹稿来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甚至没有试着重新夺回主动权。
“您的母星正在遭受威胁。”卡里尔·洛哈尔斯缓慢地说。“这威胁来自无形之形,来自一个不可察觉的世界。尽管我这么说在您听上去恐怕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是,请您相信。”
他缓慢地握紧双拳,基里曼在这时敏锐地发现,那只右手的手掌处有属于范克里夫的血正在顺着皮肤的纹路蔓延。它们没有滴落,而是在那手掌上留下了黏腻的痕迹。
沉默着,罗伯特·基里曼再次想起了那个固执地抬起手,接过自己头盔缓缓带上的人。
以及一种熟悉的愤怒。
他闻到了它,清晰可见,在那个高大的对手身上蔓延,和他的沉默一样明显。
“好。”
基里曼严肃地颔首。“我相信你。”
他快速地来到那厚重的大理石桌背后,踩动了某处机关。于是铺着红木地板的地面便裂开了,机械运作,在翻转之间,一座体积巨大的金属台面便在大理石桌的正前方浮现。
基里曼来到它跟前,按动了几个按钮,淡蓝色的全息投影便开始出现。从无到有,从二维到三维,从不可预知接下来具体模样的抽象线条,到恢弘的城市俯瞰景象。
所有的这一切,只用了不到五秒。
“如何?”带着一点自豪,基里曼如此问道。“马库拉格的科学家们打造出的产品,长达四年的巨额经费支出总算有了回报。”
然而卡里尔并未回答他的话,他只是来到那投影前方,定定地凝视了它一会儿,随后便迅速地抬起了右手。
基里曼本想告诉他这投影应该如何使用,如何拆分建筑外表看见内层,如何让地下的储水储电系统不需要派人进入也能重见天日。
但是,在卡里尔·洛哈尔斯坚定地伸出右手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全是多余。
——他一早就知道这东西应该如何用?
这个疑问浮现,然后被掐灭,随后是另外一个,但不是疑问,而是推测。
——不,他不知道它应该被如何使用,他只是用过或者见过类似的东西。他的动作很生疏,但这不妨碍他表现出一种异样的熟悉
这个猜测,让更多的猜测迎面而来,宛如海边的浪潮,一下接着一下,永不止歇。
“看这里。”卡里尔说。“大人,还有这里以及这里,一共九个地区。从伱的发电站到建在山上的防洪坝,学校,研究所,居民区最后是你的办公室,这栋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