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么?”裴泺彬彬有礼地询问对面的人,好像他提出的是一个什么需要对方深思熟虑、左右权衡才可能回答的问题,末了,还缓缓地补充道,“我没有定西侯府那畜生的恶癖,我保证。”
钟意攥紧了手上的同心佩退出来,低头抚了抚裙裾,闷不吭声地作羞赧状。
简直再愿意不过了,钟意苦笑着想,这都要齐大非偶了。
好像一个已经饿了十年的人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饼砸了个正着,她的第一反应,是浑浑噩噩难以置信,紧接着,就是要怀疑饼里有没有毒、饼是不是真的能吃以及饼吃完之后该要怎么办了。
钟意倒没有昏头昏脑,她只是奇怪,深感莫名,不安也有,但更多的,是想到了那句“不要不痛,不受不欠,不期不失。”
那可是她用整整一条命换来的警世箴言。
她先前受了承恩侯府的银子救了母亲的命,如果能顺利嫁到燕平王府去,不说什么侧妃不侧妃的,只要能爬上裴泺的床,想来林氏都是异常满意,也算是还了原来那个“欠”。
只是她如今受了裴泺这么大的恩惠,以后又要拿什么去还这个“欠”呢?
钟意想不出来,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可以左右的,也就只有自己不主动去伸手“要”,更不去做什么无望的“期待”。
不要不痛,不期不失,先做到这两句吧。
裴泺却被她脸上羞赧的神色蛊惑了,伸出手,捧起钟意的侧脸,像是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般一寸一寸地认真看着。
钟意顺着他手上的力道抬起脸,眼睫颤了颤,终还是乖顺地闭上了。
钟意想,要是拿这个来还“欠”下的恩惠话,自己倒是算不上有什么吃亏的。
但裴泺终究没有吻下去,他只用着纯粹欣赏的眼光认真地打量了半晌,在心里默默想着,她和傅敛洢不一样,她是柔弱的、无助的、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倚靠的……她那么弱小,只能由自己放在手心里悉心呵护着,若是离了自己,稍不留心,怕是就要叫人轻辱了去。
所以,她离不开我,她才是那个,独独属于我的唯一。
裴泺想,早该如此的,是自己先前一直都想岔了的,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亘古不变的唯一,从小到大的婚约可以变,青梅竹马可以变……大概只有权势才是唯一可以真的永恒不变的。
想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唯一,本就不该在婚约对象的身上找,或者说,当对方变心的时候,就应该心平气和地放手了,而不是拘泥于一个形式而傻傻地等着对方那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的回心转意……毕竟,只有真正离不开自己的人,才会视自己为唯一,唯一的天,唯一的地,唯一的夫君,唯一的心上人。
而傅敛洢却从没有离不开他。
第12章退婚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自己掩耳盗铃地假装看不出。
太蠢了。
裴泺最终也只在钟意的眉心轻轻碰了下,揉了揉她的头,正欲开口说什么时,外面响起了道刻意的敲门声。
傅长沥抱着剑,剑鞘还杵在门上没下来,皱着眉,不太赞同地看着厨房内的情形。
钟意如梦初醒,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首饰,垂着头低低地道了句“我先回去了”便匆匆离开了。
裴泺倒是面无异色,一片坦然地看着门边的傅长沥。
“香囊的事,确实是敛洢做的过分了,”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终究是理亏在前的傅家人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主动道歉道,“她应该也是没想太多,只是想做便做了……收香囊的人,应该没多想什么。”
“那是自然,”裴泺却不像傅长沥那般含糊避讳,只微微笑着挑明道,“以陛下的性子,若是真在意到了不妥,定然是会严词拒绝的……我倒还不至于误会这个。”
“不过陛下倒也确实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最后那句并没有什么讽刺的意思,只是单纯感慨而已。毕竟裴度从做太子时起,与二人都是亦主亦友的存在了,裴泺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就对自己手足以待的血亲至交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
“既如此,你该知道,”傅长沥似乎是有些疑惑了,不解道,“钟姑娘的身份,于敛洢来说,是犯了她的忌讳的……她怕是不会同意府里有那样一个侧妃。”
“钟姑娘怎样的身份?”裴泺听得忍不住笑了,靠着身后的案几缓缓道,“我倒是不知道了,你来说说,她什么身份?”
“我并没有什么说钟姑娘不好的意思,你心头不忿,又何必迁怒于我,挑这字眼,”傅长沥迎着裴泺冰冷不含丝毫笑意的眼睛,眉头紧皱道,“你我都知道的,敛洢没有父亲,钟姑娘的生父孰人,似乎也不甚清楚。”
“那岂不是正好合适么?”裴泺笑着又给自己倒了醒酒汤,优哉游哉地顺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