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临知!”傅长沥终于忍不住了,眉头深锁道,“我知敛洢对不住你良多,你们两个婚约在身,她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确实很对你不住……但我同样也实在是很不明白,都到如此地步了,你为何还不开口退婚?”
“你若是对她忍无可忍,何不退了婚事一了百了?换言之,你倘若真心喜欢她,还愿意等她回头,又何苦找旁人来图生是非?”
“原先我还只道她是个喜欢无事生非地瞎折腾的,如今竟连你也开始一道折腾了么?那位钟姑娘又何其无辜,不过萍水相逢偶遇一场,就要被你拉扯到这摊浑水里来,夹在你们两个之间左右受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
裴泺背对着傅长沥头也不抬地喝完了今日的第三碗醒酒汤,慢吞吞地咽下最后一口后,缓缓地点头应和道:“你说的对,我要退婚。”
傅长沥怔了怔,劝了无数次都没有劝下的人突然听劝了,就像在拔河拔到最后快决出胜负时对面的人突然松手卸力了一样,傅长沥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半刻钟后,才缓缓地点头勉强平静着道:“你能如此想便最好了。”
“不过你说的也有不对的地方,”裴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般,缓缓笑道,“钟姑娘她,却也并不如何无辜。”
傅长沥皱了皱眉,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我喜欢她,她便就不无辜了,”裴泺回过身来,认真地望着傅长沥,反问道,“不是么?……不过,我也不会让她平白受气的就是。”
“你喜欢她?”听了裴泺的解释,傅长沥不仅没有恍然大悟,反而像是又听到了什么更难理解的问题般,还重复了一遍反问道,“你真心喜欢她?”
就在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不对,应当是方才踏进这小厨房的任何一刻,若是有人问傅长沥裴泺的心上人是谁,他都还可以不假思索地给出一个答案。
可那个答案姓傅。
“是啊,我喜欢她,”裴泺认真地与傅长沥辩解道,“她长得那么好看,声音也好听,温柔又善解人意,还会给我煮醒酒汤……她有这样多的好处,我喜欢她,有什么不对?”
傅长沥沉默了半晌,一时不知该是同情裴泺多点,还是同情方才的那位钟姑娘多点。
“若是有哪天你真喜欢上了她,就不会问我‘有什么不对’了。”沉默片刻,傅长沥终还是忍不住提醒裴泺道,“且,你待她言行举止轻佻异常,本非君子所为。”
裴泺定定地盯着放到手边的碗,半天没有出声。
傅长沥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在以为对方不会再说什么、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裴泺蓦然开口了。
“是我的错,但,会有的,”裴泺盯着案上碗的碗沿,认真地承诺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她一心一意待我,我会给她很多很多的喜欢,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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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过一旬后,会试的结果下来了,看榜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赶到林氏的真趣堂来报喜时,钟意正就在林氏的右下手坐着。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世子爷中了,”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世子爷考中了贡士!”
林氏咻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里的茶倾出去半盏,烫得她一个恍惚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似乎下意识是想说些什么,扫过真趣堂内人,想到当下的情形,又勉强咽了回去。
但无论如何,林氏脸上那明晃晃的喜色终究是怎么隐也隐不住的,她一把攥住了给她擦手上热茶的钟意的腕骨,深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高声吩咐道:“赏,府里的通通都看赏!”
院子里的仆妇们一齐跪下谢恩,吉利话不要钱地往外扔,林氏笑呵呵地挥手止住了,拉着钟意转向真趣堂里唯二仍坐着的嬷嬷,口气掩不住的激动:“犬子十年苦读,一朝得中,臣妇一时惊喜失态,让两位嬷嬷看笑话了。”
两位嬷嬷这才起身,先对着林氏道了句不敢,又顺着话头将承恩侯世子骆琲好生夸奖了一番,等到两边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过一轮坐下来,钟意给小葛使了个眼色,小葛便领着两个小丫鬟上前,给堂上诸人重新换了热茶。
领头的嬷嬷喝了口茶,又拿起方才放下的荷包,与另一嬷嬷细细评点了一番,边说边点头,末了,抬头对钟意满意地笑了笑,与林氏赞许道:“贵府姑娘的女红着实不俗。”
林氏人逢喜事精神爽,颇有些飘飘然道:“不怕嬷嬷们笑话,这府里的五个姑娘中,五丫头一向是最最出挑的,针线女红、琴棋书画、诗词厨艺……但凡旁人家姑娘会的,就没有她不会的,凡是她会的,就没有她不精的。”
——被林氏养在承恩侯府里名曰“表小姐”实作攀附之用的小姑娘并非单钟意一个,只她年纪最小,体貌最俏,是而留得最晚的罢了。
早两年到侯府的时候,带钟意在内,与她身世相仿的“表小姐”一共有五个,为表庄重,林氏亲自给她们排了序齿,彼此来往时,钟意便成了“五丫头”、“五妹妹”。
只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排法,于燕平王府来人考量钟意品行时,未免失之轻佻,贻笑大方。
两个嬷嬷相视一笑,顺着林氏的话又夸了钟意两句,为表喜爱,又多尝了两块钟意亲手做的红豆糕。
见林氏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知她更挂心高中的儿子,便临时改了章程,略过进一步的繁琐考校,直接道:“林府大夫人下月初八办赏花宴,邀了我们王妃娘娘,不知夫人届时可会带着钟姑娘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