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支吾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还是只道:帝君依旧是那样,他总说自己是体虚气弱罢了,请陛下无需担心。
宫乘月又问:朕让孙沛恒去帮帝君管理后宫,他做得如何?
孙侍君聪明玲珑,为人和善,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刘安小心地看了看宫乘月,只是陛下派了人去给帝君帮忙,只怕只怕帝君反倒要胡思乱想。
宫乘月只能无奈叹气。
不叫人去帮他,怕他累着,叫人去帮他,又怕他气着,以为她是要抬举别人,分他的权。
宫乘月知道陈素和刘安都帮不上大忙,能安抚谢子澹的,只有她一个人。
宫乘月极少为这种小事上心,这次却琢磨了好几日,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特意叫了谢子澹去后海泛舟游湖。
宫乘月连日来事多心乱,已许久没有见过谢子澹了。
午后阳光明媚,两人乘了小舟,只带了两个划船的内侍,也不用去哪儿,只在碧蓝色的海子上漂着。
明明是轻松惬意之事,谢子澹却皱着眉头,问:陛下今日为何想起来叫臣一起泛舟?
他知道宫乘月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一日之中吃喝玩乐的时间极少,突然心血来潮叫他泛舟,一定是有事了。
宫乘月坐到他身旁,靠在他肩上道:就是看天气极好,想着你我二人每日都忙忙碌碌的,都没空看看花开,听听鸟叫,便想着来泛舟啦。
谢子澹伸臂揽住她,陛下日理万机,虽身为九五至尊,时间却都不是自己的,实在是身不由己,辛苦之至。
宫乘月拉住他手,是啊,有时候觉着若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帝君,咱们就做一对平凡的妻夫,倒也很好。
谢子澹不出声,宫乘月抬头看他,只觉得他似乎又清减了些,眼下也有微微的青翳,气色明显不佳。
后宫人多了,事儿自然也多了。她知道谢子澹是殚精竭虑的性子,即便派再多人给他帮忙,他也绝不会偷懒放下心中担子的。
她抬手按了按他眼下,若有所思道:若我不是皇帝,你也不会中北狄人的毒箭了。
谢子澹仍旧不出声,小舟晃晃悠悠地行了几丈出去,他才幽幽地道:人各有命,臣这条命,注定是要为陛下牺牲,为大晏牺牲的。
你乱说什么!宫乘月马上按住他唇,总说什么生啊死的,朕可真要生气了。
他对她轻轻地笑,顺势亲了亲她指尖,皎皎恕罪,是臣唐突了。
她心里莫名地难过,紧紧环住他腰,脸在他颈窝用力蹭了几下。
出来时她特意卸了帝王冠冕和满头珠翠,这会儿仅在发间插了一支金镶玉的步摇,撒娇起来的神态,就是个年轻烂漫的小娘子。
他侧头看她,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发顶,又将脸往她发间埋了埋。
无论何时何地见到她,他都能感觉到同样的怦然心动。
不论她是高高在上、冷静疏离的帝王,还是眼下这个贴着他亲昵无间的小娘子,他都一样珍重喜欢。
天色碧蓝如洗,春风和煦,暖意袭人,他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终结。
子澹,听说你母亲与父亲曾是一对神仙眷侣?那她与现在你家中那两个叔叔,关系如何?宫乘月突然问。
谢子澹的父亲去世得早,后来谢淳又娶了两个郎君回家,只是那两人颇为低调,几乎没听说过他俩的传闻。
谢子澹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认真答道:那两位叔父,都是母亲娶回来管理庶务的罢了。平日里母亲忙于政事,少在后院停留,连我都很少见到她。
他笑了笑,人人都说河间谢氏,惊才绝艳,可只有一点,据说谢家的人一辈子都只有一个铭心刻骨之人,遇不上倒也罢了,遇上了,便可为之生,为之死,把其余一切全都抛下听说父亲在世时,母亲虽喜欢他知书达理,可又嫌他太过内敛,不够识趣,两人只能算得上相敬如宾,并不是什么神仙眷侣。若按母亲的心思,她应当是想要一个又斯文又热烈、文武双全之人,可这样的人儿,上哪儿去找呢?
不知那位江南的匪首到底是怎样的人物,竟然能让一贯稳重的谢淳都迷失了心窍。
宫乘月长长吸了口气,刚想开口跟谢子澹说谢淳一事,突然听见身后划船的小内侍高喊了一声:什么人!
谢子澹转瞬间便已将宫乘月护在怀里,待看清了远处那人,才放下心来,缓缓松开了怀抱,陛下莫惊,那是裴嘉梁裴侍君。
首辅裴肃清的儿子?
宫乘月顺着谢子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小舟前方的湖岸边蹲着个人,几乎是半趴在地上的,面前大石块上铺着宣纸画笔。
这边已然乱了一阵,裴嘉梁却还浑然不觉,投入地画个不停。
谢子澹微微摇头,轻声对宫乘月道:裴侍君一旦开始画画,就如老僧入定,打雷闪电都叫不醒他。
宫乘月也摇头,毕竟是为了画亭台楼阁才进宫的人。
裴侍君画的可不止亭台楼阁,山水风光,花鸟鱼虫,他都爱画。
小舟往湖岸驶去,几人下了船,在裴嘉梁身后站了半天,他都没发现来人了,最后还是谢子澹上前,弯腰拍了拍他肩膀,裴嘉梁才猛地醒过神来,噌地一下跳起来叫道: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