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蓬断不会养马。
&esp;&esp;夜分时,她劝走了女侍,做独舞。那匹不栓的马似乎能懂她“何以不言”的理由,就歇在楼前,一边饮水一边看人,纯洁如稚子。
&esp;&esp;然而等到蓬断也歇了,靠近去摸它的鬃,它却昂然立蹄,将蓬断惊得险些跌入水里。
&esp;&esp;水不裁清辉,月影是一个规轮。马嚏气汹汹,扰出涟漪。
&esp;&esp;蓬断将它当成古之八骏,再不敢轻易冒犯,却也逐渐苦恼。
&esp;&esp;“它虽然毛色斑驳,好在威武不屈,见任何人都立得住,想必离了葱茏居,也不会为事所困。但我不能和它亲近,怎能养它呢?看它,鬃茸都疏了……”镕式来送麝脐。蓬断引他到马处,有些急。
&esp;&esp;镕式却暗暗欣慰于蓬断的明快相谈。至于她抚弄袖边,又含蓄地问了一遍:“镕式?”镕式才回应:“镕式鲁莽,从未驯过。或许身不在杏花菖叶时,马便无意饮食?”
&esp;&esp;蓬断尚且认真地顺着话想,某一刻眼下飞起赪霞:“你,你又不是在哄孩童。”她往日敬他小郎君,今日觉得他像兄弟。这一份由男子而生的絮缕情谊,做孤女长大的蓬断并没有感受过。
&esp;&esp;但镕式又正色说:“娘子若愁,可由镕式转告大王。大王日前遣人京西括马,或许熟稔供饲。”
&esp;&esp;絮缕情谊在春光下彻散。两人像是突然记起彼此身份,都放不出自如来。
&esp;&esp;蓬断喃喃地:“不劳镕式了。官家幸杏林,他们天湟族亲……”她十分黯然。
&esp;&esp;镕式后悔,带她看饮马处的红蓼,想要弥补自己的失言。
&esp;&esp;当夜,葱茏居却迎来一位陌生的客人。
&esp;&esp;那人无声息地拜访,并不说什么话,堂视谨慎,向楼正中的官家题字行礼,随后说要见蓬断,可帮她一个忙。
&esp;&esp;女侍们一众类吹纶的紫纱衣,其实已经是起居装束,忐忑不好见人。还是其中较年长者出声阻拦——她张口想斥浮浪,看来人眉棱老,勉强说:“丈人帮什么忙?自重。”
&esp;&esp;那人嗤地发笑:“无拘无束惯了,失礼。”目光转向方才下梯的蓬断,忽然收住所有情绪,带一些慨叹:“这位就是钱塘娘子吧。”
&esp;&esp;蓬断只认出他头上所戴的高檐,在京县更南的杏林出没,实在纳罕。
&esp;&esp;或许是身弃芝兰的旧隐,从何处游来……蓬断这样想着,却被来人的话打断:“钱塘娘子可有一匹难饲的马?”
&esp;&esp;“唔,是有。”蓬断迷惘不定。
&esp;&esp;名为师丽兵的长者每日昏时到葱茏居,帮蓬断照看性烈的马。
&esp;&esp;蓬断初时戒备,让女侍不要怠慢他,心里却盼镕式的到来,想依靠镕式再看一番师丽兵的品质。
&esp;&esp;但镕式偏偏忙,几天只有连四纸飘过洮水岸。
&esp;&esp;蓬断读他简短的话,记着圣驾在常清拾,想镕式随侍左右,或许无法抽身。
&esp;&esp;不安定的心于是开始苛难自己,不能识世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