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蕴。”汤媛睁了睁眼,微启的红唇被贺纶衔住。
元宵节清晨,商铺就送来了花灯,皆是郡王妃要求的十二生肖,每一只都做的圆圆胖胖,尤为可爱,像是拿来哄孩子的。
中秋和元宵的灯会素来热闹又拥挤,大人跟着凑趣倒无妨,但是孩子,特别是像阿蜜这么小的,汤媛舍不得带出来,当然她完全可以摆出郡王妃的仪仗,前呼后拥,侍卫开道,可若那么做又惊扰了旁人家的欢乐,多扫兴啊,并不符合她低调的习惯,是以不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家里布置成小型的灯会,既满足了孩子的好奇心又能增加节日氛围,让那些因为当值而无法出去玩的小丫头们也乐呵乐呵。
此举深得人心,特别是半大孩子们的心,福宁馆的园子里一片银铃笑声。
章蓉蓉从未这样惧怕过严寒,辽东比想象中的还要冷。一枝粉嫩嫩的梅花颤了颤,落下两片晶莹的白雪,覆于她额头,沁凉入骨,她点了胭脂,原就白皙剔透的肤质有了粉红的气血,仿佛夏日成熟的蜜桃,甜香可口。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爱上了火红,走到哪儿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再不复及笄前那种娇嫩到随时可以掐断的柔弱。然而那时的柔弱表象下是结实的根骨,如今表现的有多强悍,骨子里就有多脆弱,每天药不离口。
贺纶在书房看了会子书,眼睛乏累,便闭目捏了捏眉心,却听外面传来冯鑫刻意压低的声音,“姑娘,王爷看书的时候最烦下人进去通传,洒家可不敢啊。而且这天寒地冻的,您又娇弱,不如快些回去吧。”
章蓉蓉没回答,外面一片安静。
半个时辰后,贺纶推开书房,章蓉蓉背对他,默默立在抄手游廊,望着青色的天空。
“我这副身子骨,就算想勾引五哥哥,也是有心无力,嫂嫂心里明镜似的,压根就不怕我耍花样,倒是五哥哥,终日如履薄冰,看得人好生发笑。如此惧内,将来传出去就不怕贻笑大方么?”不用回头看,只需一点小动静,章蓉蓉就能分辨出贺纶。
贺纶并未动怒,平静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还是跟我拉开一点距离为妙。”
“无所谓。”章蓉蓉侧首看着他,“我不想嫁人,谁都不嫁,得闲了便养两只面首。”
混账!贺纶沉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报复我?你是在害自己。”
“你也在自欺欺人!”章蓉蓉愤然看向他,“你敢拍着胸脯说从未喜欢过我?摸着良心发毒誓真不想要?”误饮依兰酒那次,不过两三杯的量,他就抱着她拥吻,那样的热情里真的就没有一丝真情?只叹那时她年纪小,并不懂男人的反应,被他吓住了,这才耽搁时间,不然说不定好事已成。
如果成了,今天谁是郡王妃还不一定呢,汤媛算什么?
殊不知,此乃贺纶心头一根隐秘的刺,也是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事,章蓉蓉提它,无疑揭开他伤疤,除了疼,并不能激不起旧年暧昧的情愫。且贺纶也很清楚,即便当时蓉蓉没有吓住,后来也不可能成。
真的成不了。
后宅的女人要么恭顺,匍匐阿媛脚下,要么不存在,他绝不会引狼入室。
因为他答应过阿媛,在最好的年华只有她,以及不要蓉蓉。
贺纶不想再提此事,“你是大姑娘了,别让我给你难堪,走吧。”
章蓉蓉嘴角翕合,似有千言万语凝结喉头,登时泪如雨下。
“她连一个‘死’了的我都容不下,你还指望她能容下谁?或者五哥哥想要效仿情圣神宗,专宠杜后?呵呵。”她笑的咳嗽连连。
神宗中年以后迫于压力宠幸了两名宫女,事后为了安抚杜后,将两名宫女遣去皇陵,夫妻二人方才和好,不过杜后的恶名也就此远扬。神宗驾崩不久,杜后也离辞世不远,讽刺的是她辞世当日方才得知神宗有个儿子,如今连孙子都有了,乃与她婚后第七年临幸江南美人而生,不过一直瞒着她罢了。杜后睁着眼睛与世长辞,死后也为宗人府不喜,至今牌位都蒙着灰尘,乃后人对她最大的讽刺。
时人信轮回,章蓉蓉提杜后无疑是在诅咒汤媛将来不得好死。
她含笑等着贺纶发怒,却见他盯着园中苍翠出神。
章蓉蓉冷眼瞧了片刻,甩袖怒目而去,玛瑙向着郡王爷的方向福了福身,连忙追赶小姐的步伐。
才出了月洞门,迎面就撞上一个人,震的章蓉蓉连连后退,喘了半天,她烟眉倒竖,狠狠瞪向挡路之人,不由愣住。
女宿原想躲开,又不忍见她栽个狗吃屎才好心拉了把,孰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十八岁的少年人已经有了明显的男性轮廓,不再似从前那样难分男女,可惜依然女气。章蓉蓉没好气冷哼一声,心念电转,又歪头看向他,盛怒的脸色渐渐转为了柔和。
“原来你一直都在辽东,为何不去找我?”她理所当然的质问。
女宿不答,按着佩剑抬脚就要走。
章蓉蓉大怒,一把将他扯了回去,“你聋了?”
女宿垂眸看着她,在她震惊的神情下一寸一寸靠近,“你谁呀,再不松手,我可要亲你了……”
章蓉蓉呀的一声连连后退,玛瑙亦是如临大敌挺身将她拦在身后。
女宿撇撇嘴,扬长而去。像章蓉蓉这样的女子,只要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喜欢,不过这些年他专心钻研剑术,早已看开,不再似从前那般痴迷,而男人一旦不痴迷,基本也就不存在什么爱情,如今他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哪有功夫再做她的小跑腿,不过见她落魄,心里多少还是怜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