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霖的亲娘?乌昙一惊,和手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要小心谨慎,说错一个字就会露馅。即带着众人向珍太妃行礼。
“免礼。”珍太妃拭着眼泪,“我得好好感谢诸位壮士。那孩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多亏了诸位保护和扶持。今日无论成败……无论生死……诸位的恩惠,我都记住了。”
无论成败生死?众海盗皆想,做你的春秋大梦,今日是你的忌日,此地是你的葬身之处!不过表面上,大家还扮出恭敬之态,垂首道:“娘娘请放心,吾等为袁大哥……不,为齐王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如此这般又表了一番决心,那边楚国武林人士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珍太妃一行才进了城门去。铁忠随即吩咐手下登上瓮城城墙,于箭楼等处瞭望埋伏,又放下了瓮城门的千斤闸——看来复兴会惧怕樾军从其他兵营前来镇压,所以先切断对方增援的路径吧!
也好,乌昙想,这样他们把自己关在了城里,倒省了我们的事了!又瞥了铁忠一眼——他差人做事井井有条,像极了樾军中的那些将领,果然军官出身和江湖中人还是不同的。
正这样想着,铁忠走到了他的身边:“吴大侠,还未请教大侠出身何处?”
“出身?”乌昙皱了皱眉头,“此刻箭在弦上,就要和敌人拼死一搏,铁兄还有功夫闲话家常么?”
“不。”铁忠道,“正是因为箭在弦上,才更须小心谨慎——”他的神色已经从方才在城外乍听哲霖归来时的惊喜变成了冷冰冰的严肃:“吴大侠,我知道你武功高超,此刻你我二人相距不过一尺,你要取我的性命易如反掌。只不过,你看城上——”方才他安排的复兴会中人居高临下,都拿出了隐藏的弓矢,随时可以将乌昙一行射成刺猬!
可恶!乌昙心中暗骂自己疏忽——珍太妃已经离开了瓮城,这会儿自己手中连个人质也没有!诚如铁忠所言,他可以杀了铁忠,但也仅限于此了!
一旁的众海盗也注意到情形不对,有几人已经去腰里摸兵刃。乌昙连忙用眼神制止:此时和对方动手,就什么都完了。
他冷冷一笑:“我和弟兄们打开城门,让你们进来,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么?”
“吴大侠不要误会。”铁忠道,“我并无心伤害诸位,只不过听诸位口音甚为陌生,似乎不是我馘国人士。谨慎起见,须得请教诸位的出身,并且请诸位解释一下,究竟是如何结识齐王殿下,又和他结为兄弟?”
乌昙的心思转得飞快:既不能自称是楚人,也无法冒充馘国人,此刻能蒙混过关的身份还剩下什么?是了!郑国人!同样为樾国所灭,有着足够的报仇理由,再加上他们的东海口音,应是当下最令人信服的说辞了!因不卑不亢道:“既然你非要知道,说出来也无妨——我和弟兄们都是郑国人,原本也是不同门派,只不过国破家亡,流亡楚国,在楚国遇到了袁大哥,折服于他的胆色与本领。我郑国并无如此有勇有谋愿意为复国奔走的皇孙。所以,我等愿意追随袁大哥,哪怕不能光复郑国,能助他复兴馘国也是好的。”
“郑国人?”铁忠略沉吟,又扫了众海盗一眼。
“信不信由你。”乌昙道,“袁大哥还在等着咱们。你们既然不愿联手,那不如就此别过!”说着,转身便走。
“等等——”铁忠伸手去搭他的肩膀,被乌昙缩身避开,回头怒视,已然满面杀气:“你还想怎样?”
“虽然有些无礼,但事关重大,我还是不得不问——”铁忠逼视着他,“请问齐王殿下现在何处?”
乌昙当然可以随便编一个所在。只是,一个谎言总要用另一个谎言来支撑,只怕谎话编得多了耽误时间倒是其次,一不小心被听出破绽,就前功尽弃。当下冷冷道:“你也晓得事关重大,我为何要告诉你?”
铁忠怔了怔,随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吴大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听闻齐王殿下归国,万分欣喜,但一则此事无法确认真假,二则复兴会起义计划周全环环相扣,中间可没有诸位的一席之地。我若贸然让诸位加入,只怕弊大于利。权衡之下,只好委屈各位在此等候。倘若齐王殿下当真归来,待事成之后,铁某人自当负荆请罪,听凭处置!”说着,招呼左右要将乌昙等人拿下。
“老大,眼下怎么办?”大口鱼低声问。
事到如今,也只有扯下面具,跟他们一战了,乌昙想,只不过要退到城头羽箭射击的死角。他因而假装为复兴会中人所逼,同众海盗一起缓缓后退,到了瓮城的一处藏兵洞门前。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听城楼上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复兴会中人摔将下来。众人皆是一惊,抬头看时,又见接二连三有人跌落。
“有埋伏!有埋伏!”城楼上传来嚷嚷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铁忠怒视乌昙,手中兵器已经半截出了鞘。
“就是……”乌昙只说了这两个字,铁忠的长刀便如同变戏法般到了他的手上。下一刻,寒光过处,铁忠从肩膀到腰被斜斜劈成了两截。
其余瓮城内的复兴会中人见状大骇,纷纷挥舞兵器扑了过来。但海龙帮中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常年在海上征战,他们习惯近身肉搏,而且敌人越是气势汹汹,他们也越勇猛凶残,一个个都亮出家伙,看到有敌人近前来,就直接挥刀猛斩。他们不像行伍出身的兵士讲求章法,也不像普通绿林豪杰在意公平决斗。他们只想要斩杀对手,所以不管对方是一人还是两三人,他们但凡能围攻的,都尽量围攻。兵器砍了出去,中不中要害也不管,反正砍瓜切菜一般,砍了脖子是脖子,砍了手脚是手脚,一时间,藏兵洞门前不仅鲜血四溅,还骨肉乱飞,犹如地狱。
铁忠率领的这一支复兴会的队伍可能大多是馘国兵士,向日在战场上也没见过如此凶残的打法,一时间被杀愣了,全无招架之力。他们城上的同党虽然想弯弓射击,但一则角度刁钻,二则混战之时难辨敌我,更何况,原本藏身箭楼的樾军士兵蜂拥而出,顷刻在城上杀成一团。而原本躲在兵器库中的樾军士兵此刻也没有继续埋伏的必要,纷纷杀将出来。这样,还不够一盏茶的功夫,瓮城之中全部复兴会中人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首。
海龙帮中人虽然也浑身浴血,但几乎都是敌人的血。偶尔有受伤的,都不严重。只是模样看来甚为骇人。玉旒云此来西疆,樾军兵士多多少少听说她带着一群从东海收服的海盗,本来以为这些人不过是武功高强,担任护卫之职。此刻才第一次在战斗中见识到他们的本领。与其说惊叹他们的武艺,不如说是震慑于他们的凶残。无不在心中庆幸这群恶鬼并非自己的敌人。
“老大……这下可违背王爷的命令了!”大口鱼搔搔后脑勺,“一个活口没留下,谁去散布袁哲霖归来的消息呢?”
方才情急之下哪儿考虑到这些,乌昙环视四周,忽然意识到楚国侠士和珍太妃一行早就进了城去,不知是否目睹方才的厮杀?这可要坏事!他赶紧冲进城门去,却哪里还见得到那一行人的踪影?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德门就留给诸位守卫了。”他拜托那当值的百夫长,“从此刻起,既不准出,也不准入。”又转身交代大口鱼——现在起,海龙帮兵分两路,分别搜寻珍太妃和楚国侠士们——他分析,楚国侠士方才口口声声说要杀岑广和玉旒云,此刻玉旒云回城的消息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而岑广病卧府中整个西疆都晓得,这伙人多半是冲着平北公府去了。而珍太妃是复兴会带来参与复国的,最终的目的地应该是旧皇宫。但此刻或许受到惊吓,去哪里躲藏了。城中复兴会的巢穴众多,他知道的只有鱼肠胡同,还有花街的百媚阁等几处娼馆。不能一处处搜索,只能顺路瞧瞧而已。
“大口鱼你们往平北公府,我往鱼肠胡同——”他道,“若是遇上楚国的匹夫或者那老太妃,自然斩草除根,若是没遇上,也不执着——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区区几个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好说了!”大口鱼道,“总之如果遇上其他复兴会的龟儿子,咱还说自己是袁哲霖的手下便是。”
乌昙点头,便要出发。这边守城的兵士又叫住他们,问他们要不要换一身衣服才走——他们的模样,好像刚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厉鬼一般。让城里的百姓见到,只怕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这就不必了吧!”大口鱼笑道,“咱们不是齐王殿下麾下的猛士,刚刚经过一场恶斗夺取了明德门吗?这样看着多英勇——再说了,这街上连条鬼影都不见,去吓唬谁呢?”
众人一想,可不如此?也都付诸一笑。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原本“鬼影不见”的街道尽头忽然传来喧嚣的锣鼓声,有一支犹如庙会花车巡游一般的队伍朝这边咚咚锵锵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