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十七郎边走边看,却被赌场门口的一个人吸引了。这个人是个五十几岁的老男人,样子长得不恶,细看之下会看出老男人年轻时应该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但现在这个老男人像个叫花子。这不奇怪,叫花子这街上挺多,奇怪的是这个老男人做的事。每一个骑马、或者坐马车来的赌客一到,老男人马上过去四肢着地趴下,给客人当垫脚,客人踩着他下车下马。也有不骑车又不坐马车的赌客过来踩他身上擦擦鞋底。
金氏女人走近这个老男人,就站住了,脸上的表情是一副要哭、又恨极了的样子。
鲁十七郎见了奇怪,就问:“这老人家干这个也是为挣大洋养家吗?你怎么了?你认识他?”
金氏女人说:“我可以给他三十块大洋吗?”
这句话太突然。但是鲁十七郎冲口就说:“行!三十块大洋可以让他做个小生意,他就不用干这个了。他年纪大,再干下去就被踩死了。”
金氏女人的眼泪冲出来,吸了下鼻子拉着鲁十七郎快步走了过去。鲁十七郎一头雾水,又不好问,跟着金氏女人默默地走,想想又回头看那个老男人,却看到盖小鱼举着两个包子蹦跳着跑到老男人跟前,喂老男人包子吃。一老一小两个人边咬包子还哈哈笑。
金氏女人也回头看到了,拉着鲁十七郎走得更快了。
到了家,金氏女人给鲁十七郎试过买来的衣服挺合身,说:“我以为不合身要改呢,你真是衣服架子,我省事了。”
金氏女人收好衣服,就甩甩手去做午饭。两个人吃过了饭,小炕桌上的碗筷也收了,都坐下了,金氏女人才问:“十七郎,你怎么不问我那个老男人是谁呢?”
鲁十七郎说:“我差不多猜出他是谁了。”
黄金老虎 第二章 4(3)
金氏女人咬咬唇,说:“我是故意带你去见他的。我告诉过他,我决定真正嫁男人了,我就带着我的男人去见他。他是我爸爸。”
鲁十七郎并不吃惊,因为他差不多已经想到了。金氏女人又说:“你知道我姓金,也知道我不是这里的老户。你不知道我也不是汉人吧?”
鲁十七郎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金氏女人又说:“我们一家是朝鲜那边的朝鲜人。我父亲那一辈是从朝鲜躲战乱过来的。我叫金叶子,其实我就比你大一个月……”
鲁十七郎突然摆摆手,表示等等再讲。鲁十七郎站起去倒了碗白开水,本来还想找茶叶,又想起这个家不可能有茶叶,就只倒了开水,重又坐回来喝着水准备听。
金叶子恼火了,瞪着鲁十七郎甩下手,说:“你怎么这样?大少爷,十七郎大少爷你听书哪?”
鲁十七郎说:“你不懂,这样听理解的才深。你该讲你爸爸,我老丈人怎么成垫脚的了?”
金叶子忍不住哧哧就笑了,鼻涕也冲了出来。她抬手擦拭了鼻涕说:“你猜到那个赌场以前是我爸爸的吗?”
这一层鲁十七郎没猜到,但也猜对了一半。他猜的是金叶子的爸爸是个赌徒,把自己输给赌场当垫脚的了。
金叶子说:“我爸爸输了赌场,他没用我和我妈当赌注,没输了我和妈妈,却输了自己。他活一天就得垫一天脚。我们家就这样毁了,赌上来的在赌上毁了。我妈妈受不了苦跳了海,我也跳了海。我被盖小鱼的爸爸救了,盖小鱼的爸爸是个老实人,我想给他当媳妇他却躲出去住不敢看我,后来想要我了却淹死了。知道了吧,盖小鱼不是我生的儿子,是我一定要养大的儿子。我从没怀过孩子。现在好了,我的事你全知道了,你的事我也全知道了。但你知道我带你见我爸爸的真正原因吗?”
鲁十七郎说:“想个法子救他,我正在想。”
金叶子又忍不住笑了,说:“不是去救他,他能待在赌场垫脚不知道会多快乐。而且我们也救不了他。我的真正目的是告诉你,就算去当小白脸靠老太婆卖你的宝贝棒棰也不要去赌。知道了吗十七郎?”
鲁十七郎想,金叶子真像他的不去赌只好女人的爸爸,就说:“我知道了,十七郎答应金叶子,十七郎不赌大洋。但我还想救你爸爸回来。他没把你和妈妈当赌注赌上就不算坏……”
鲁十七郎闭了嘴。鲁十七郎看到金叶子的眉眼都气得竖起来了,只好抬手把眼睛捂上,也闭嘴了。
金叶子被鲁十七郎逗笑了,没再提她爸爸这个话题,却说:“咱们现在过正常人的日子了,让我想想我们用一百零六块大洋做什么生意好呢?”
鲁十七郎不这样想,脑海里总是出现老丈人当垫脚的样子。鲁十七郎心里几天下来都不舒服。
这几天金叶子指挥鲁十七郎和盖小鱼把家里家外收拾得顺眼了,南北大炕中间也用一张草帘子隔开了。盖小鱼挺喜欢这张草帘子,直说,要听不到声了更好,就吵不醒了。听得金叶子脸颊挂红,也听得鲁十七郎哈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