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元页石听得喊声;心中一惊;却想迟早要来;硬着头皮;将鉴阳醍醐棒藏于身后;慢慢地向洞口踱去。心中忖道:“这老家伙却还好脸面来找我,自己教出个徒弟,干下如此之事。若不念在他是长辈,我才懒得理会。”洞外又喊道:“你这孽障,莫非不敢出来见我?”页石听得此言大为气恼:“我元页石做事坦荡,还不敢见你?”当下也不答话,加快脚步,奔出洞来。
只见空中立者一人,脚踏麻履,身着青布衣,立于云端,祥瑞之气四射,却是一位仙人。页石出得洞来,不敢发怒,行了个礼道:“弟子元页石见过师叔!”那人本已怒极,见了他更是怒盛,冷冷地道:“你还认我是你师叔?为何打杀我徒儿之时却不顾同门情意呢?”元页石哼了一声道:“我便是羞与此辈同门,才盛怒之下将其打杀的。他做下如此恶事,还有何脸面忝列混元教中?”那仙人道:“他纵有百般不是,自有师长教训,岂能由你仗着本事,说打杀便打杀了。你休与我再言,今日你不将我徒儿性命还回,便将你的性命拿来。”页石道:“师叔莫要说笑!师叔道法通玄,尚无救治之方,何况弟子这区区微薄道行呢?况且那人在下界作恶时被我撞见,我将其打杀。如今我纵有天*术,也不愿再还性命与他。依你所言,弟子我纵有百般不是,也自有师父教训,有何曾轮到师叔你说要我性命便要我性命?”那仙人听了此言,再无法矜持,祭出一口明晃晃的宝剑,驾了云头,向元页石头顶砍去。
元页石见师叔先翻了脸,心中暗道:“是你为老不尊,先动的手。我做弟子的礼数已到,虽敬你是长辈,终做不得待宰的羔羊!”当下也祭出醍醐棒,挡了头顶击来的一剑。顷刻间,两个便在空中战成一团,做长辈的手下不留情,做弟子的也不敢稍有松懈。
元页石先时还有所顾忌,不敢使全力。眼见师叔的剑来得越来越快,不敢再有保留,使出性子,将一根醍醐棒使得车轮也似的在空中不停转。那仙人初时还招招夺命,后来渐感吃力,气势便逊了三分。
两人在空中斗了多时,那仙人心头猛地的一惊,忖道:“我竟忘了这孽障号武术第一,我这般与他斗武,岂不弃长求短,自取其辱吗?”心念及此,忽然身形一闪,凭空消失。元页石正斗得兴起,忽然眼前一花,已无了对手,心中暗道不妙:“这老家伙要与我斗法了!”果见那师叔眨眼间便到了几十丈外,挥剑指着自己。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忽的漫天金光,万千细剑向元页石疾刺而去。元页石心中一沉:“看来这老家伙今日不取我性命不会罢休,我须得小心在意!”当下也不惊慌,将醍醐棒舞的铁桶一般水泄不通,叮当之声不绝,将来剑一一拨开。那仙人心中骇然:“我这万剑金光术一般兵器碰着化为灰烬,人体被金光刺着化作汁水。这畜生不知使的是什么兵器,当真不负武术第一的名头,竟将金光拨个精光。”
那仙人一招之下,未见页石有何伤损,不敢再使金光术。只有收了宝剑,右手两指剑竖,在胸前划个圆圈,忽的向前一指。元页石兀自舞着醍醐棒,忽的金光顿消,长吐了口气,正要放松休息,忽见一火球自周身四面八方向自己掩来。当下不敢怠慢,收了棒,身体一紧,体外凭空多了一个水球,向火球疾扑而去。须臾,一大一小两球相撞,“嗞嗞”之声不绝。
元页石本道水克火,老家伙用火球困我,自当用水球反攻。不想那仙人修行千万年,岂能不知五行相克之理。是以此火非彼火,不是天火、业火,也不是三昧真火,而是以*力将元气凝结成火状,外形似火,实则仙家幻术。天地间有灵精元三气,灵气凝而成真灵;精气凝而成元神魂魄;元气凝而成世间万物。元气能生成世间万物,自也能毁灭万物。因此元页石以普通五行之火抵挡,自是万难相抗。
元页石在火球内呆得片刻,只觉得分外吃力。那火球与水球相碰,只是一阻,內缩之势不减,径自向元页石压去。元页石只觉浑身炙热,如在熔炉,体外那水球也渐往内缩,遇着火球化成白气,在球内凝聚不散。又挨得片刻,两球变成水桶大小,便如一粒内青外红裹着一白核的巨枣。元页石身在巨枣内只觉得五脏六腑俱被挤在一起,口鼻窒息,心中只道当下便要不活了。潜意识下却不愿就此放弃,奋力摧持水球,却不见有丝毫见效。又支持了片刻,那巨枣内缩至西瓜大小。眼见摧持水球无效,心中道:“我命休矣!”此时他肉体早已毁掉,只剩得真灵和元神兀自支撑着。正当他神志逐渐模糊,只当自己已死之际,忽听球外有人喊道:“休伤我师兄!”便听得一声似布帛撕裂的声音,眼前突然一亮,火球竟撕开一个口子。不及多想,化做一道金光便从开口处疾冲出来。甫一出来,便受一股强大的灵力牵引,真灵不自主地便向灵力发散处飞去。元神脱了真灵控制,化做一缕轻烟,向西方飞去。
那仙人见元页石在球内徒劳挣扎,大是得意。忽听空中有人喊道:“休伤我师兄!”回头看时,只见一青年,一袭白衣,正怒目而视。手中擎一逆天戟,凌空一划,那戟锋划着火茧,竟划出一口子来。眼看功败垂成,仙人岂能不怒?喝道:“云易守,你要与这孽障同流吗?”
被称做作云易守的青年见一戟便将火茧划开,心中大喜,忖道:“师父果真了得,只将符画在戟上,便将师叔火茧术破了。”见金光从茧中冲出,忙祭起定灵珠,将元页石真灵收了。闻仙人问话,行礼道:“师叔息怒,且听弟子一言。”那仙人哼的一声道:“师兄连定灵珠都给了你,分明是要袒护这畜生,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这定灵珠乃世间至宝,能将散于天地间的真灵凝聚于珠内,不为外界灵气所化。这仙人本拟将元页石打成真灵元神分开,再用火茧术将其元神炼化。如此一来,页石真灵无所依附,再加仙人法力摧持,其真灵必被灵气所化,永无超生之日。现如今,元页石真灵被定灵珠所固,虽暂时无法脱身,但终有再生之日,也难怪仙人会如此大怒了。云易守见仙人动怒,忖道:“师尊所料果然不假,师叔此次定不会罢休。”却不动声色,道:“大师伯已知道此事,他自有主意处罚师兄。师兄纵然有错,师叔也不当赶尽杀绝啊!”那仙人道:“简炀仗着资格老,便凌驾于众同门之上。哼,他若能还我徒儿性命,此事便罢了!不然,你将定灵珠给我,此事也罢。”云易守面露难色,道:“奇天师兄真灵已灭,莫说大师伯、师父无方救治,纵是当真将混元教主请出来,也未必有法可治。师叔还是节哀顺变吧。”那仙人听言暴喝:“那么,你将定灵珠留下。”一个“下”字还未吐出,仗剑便向云易守砍去。
云易守不敢稍慢,挥戟相迎,两人顿时战成一团。未及一刻,两人高下立判。云易守虽然道行高深,终与仙人相差一个辈分。那仙人卖个破绽,云易守不识,顿将脖颈露给了仙人。仙人见机,盛怒之下,也不及多想,挥剑便要砍落。
正当仙人长剑将至云易守脖颈之时,突听耳边有人道:“休伤我师侄!”便听得“当”的一声,宝剑被一柄通体漆黑,却又黑得发亮的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剑挡住。仙人心头一惊,及看来人时,只见一青衣少年,右手握着黑剑,左手却兀自在空中画着什么。仙人宝剑与黑剑斗得难解难分,口中却问道:“阁下何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却拿这副行头来唬本座?”那人却不回答,左手画完,推向一旁呆站着的云易守,喝声“去”,便见云易守凭空消失。
仙人大骇:“此人道法了得,却不知是何来历。以我千万年修行,当不输于他。若留此人,必将后患无穷。”当下剑不留情,剑剑都击向那人要害,全是夺命的招式。那人却似不欲恋战,只是招架,并不还手。来人似不奈其烦,忽地跳出战圈,用剑凌空一划。仙人只觉一道锋芒迎面而来,忙运起玄功,举剑相格。却听身后一声巨响,回头看时,只见祖格山旁的一座巨峰被拦腰切断。那山顶不曾倒塌,中间切痕细微而平整,整座山峰却不见降低。此本不难,只是未见那人有任何运功的动作,只是轻轻一挥,便有如此威力,非得有大神通不可。仙人自忖混元八仙定能做到,换做他人就不得而知了。仙人大惊之下,再回头看时,却见哪还有人影?只见空中几缕轻云,自在地飘着,几只小鸟唧唧叫个不停,仿佛这里并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仙人满腔怒火也莫明的随那执黑剑的少年而去,怔怔地望着天,不知想什么。
第一章 妙手神偷
北风呼啸,无际的冰雪拍击着行路的人,似乎要吞噬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儿。鹅毛般大雪,夹着碎冰,借着寒风之势,呼呼做响,在空中张牙舞爪。大街上鲜有行人,偶尔一两人,都是蒙着头,匆匆走过。这是一个小镇,镇子虽不大,看起来却还算繁华。镇子楼房修建得十分巧妙,街道由南朝北,北风无法刮到屋内。镇子北头是全镇最豪华的酒楼,名叫客悦来。许是天寒的原故,此时店内客人甚少,只有几个穿着华贵的书生,正品着温酒,烤着火炉,望着店外玉雪纷飞,诗意正浓。掌柜的站在柜台边,跺着脚,双手在旁边的火盆上方烤着火,正微笑地看着吟诗的书生。店小二都挤在墙角,脚下细碎的跺着,不时向手掌呵口气,慢慢的搓着。
这时,店外颤巍巍的蹩进一个衣衫褴缕的小乞儿来。只见他约莫六七岁,蓬头诟脸,一张脸被寒风刮得如未熟的李子,青的吓人;嘴唇却似半熟的茄子,紫中透黑;一双小手如熟透的柿子,红肿得发亮。小乞儿进到店内兀自瑟瑟发抖,见满桌子的酒菜,吞了吞口水,向几个书生道:“几位大人行行好,赏小乞儿点饭菜填填肚子。”那几书生中为首的叫言难初,肚中有些许墨水,好在人前卖弄,众书生都尊他为长。这时他刚念完一句“飞雪连天遮白日,”正没有下文,见小乞儿来乞讨,大为气恼,道:“去去去!这哪是你乞讨的地方,没的搅了大爷雅兴!”说完便要将他推至店外,却见他满身污诟,怕脏了手,平推出的手又停在半空。掌柜的见状,忙从柜台旁走过来,边向几位书生连声道歉边对小乞儿厉声喝道:“你个小兔崽子,瞎了你的狗眼,没见几位公子正在吟诗吗?出去,出去!莫让我酒楼沾你晦气。”说罢大力一推,那小乞儿身体单薄,本就弱不经风,哪经得正当壮年的掌柜一推?只听得“卟嗵”一声,小乞儿跌倒在店外雪地上。小乞儿挣扎着要站起来,可饿了三天,哪还有什么力气?又听得“卟嗵”一声,再次扑倒在地。众书生见状哈哈大笑。一个店小二心中不忍,磨蹭着要出来。掌柜的见了道:“小三儿,你要出去,就别进来了。你娘治病借的五两银子,拿现银还来好了。”小三儿听言,忙将踏出门外的一只脚收了回去。众书生见店小二被掌柜一句话说了回来,又是轰堂大笑。
门外小乞儿挣扎了半天,方才起来,不敢再进屋去。众书生见着无趣,有人喊着让言难初将诗做完。言难初本就是半瓶子墨,念了一句,便难有下文,嘴中仍叨道:“飞雪连天遮白日……”
店外忽然有人念道:“畜生快活人难活”。只见一个老乞丐,扶着小乞儿走进店来。那乞丐也是衣衫褴缕,却显得神采奕奕,浑不似风雪中走来,更像是哪座仙山下来的活神仙。
几个书生听出乞丐话中带刺,当下也不顾了读书人的斯文,破口便骂:“老匹夫,爷们在此做诗,你恁的插什么嘴?”言难初道:“晦气,晦气,今日这酒是没法喝畅快,诗也难以做成了。怎一日之内竟撞到两个乞丐?”掌柜的听了,忙上前道:“各位公子爷息怒!”对乞丐怒喝道:“你这花子好不知趣,人家相公吟诗助兴,你张个鸟嘴说个甚?去去去,此地不孝顺你这种爷。”说罢便要似那小乞儿般推出店外去,谁知一推之下却像是撞到了墙头,那乞丐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那乞丐微微一笑道:“生意人莫要狗眼看人低!”说着端起言难初身前的酒杯,就要往唇边送去。言难初见状,忙伸手去抢酒杯,怒道:“你这疯花子,没钱要喝便宜酒吗?”酒杯“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那乞丐却不再看那酒杯,对掌柜的说道:“有这个,掌柜的也不孝顺吗?”说着又是“啪”的一声,将一锭银子按到桌上。那银子少说也有四五两。掌柜的本是个势利眼,见了银子顿时两眼放光,忙上前赔笑道:“瞧我这眼浊的,竟不分了好歹,实在是对不住!小三儿,好好侍候这位爷。”说着便要银子揣入怀中,却被那乞丐按住。“留下二两我给这位小哥置套衣服,多余的全归你们,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掌柜的笑着答应,心中却道:“花子就是花子,有钱也不舍得花。”往柜台称银子去了。
言难初心下生疑:“这臭花子哪来这一大锭银子,莫非是偷的?”伸手到腰间钱袋中摸了摸,果觉得袋中银两少了。上前至柜台道:“掌柜的且慢称银子,这银子是我钱袋中的。”那乞丐本已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闻言上前道:“读书人学什么不好,却学无赖血口喷人!你说银子是你的,可它怎生到了我手中?你叫它,它会应吗?”众人只见他手中忽地多了锭银子,哪曾看见他从哪掏出来的。众书生尽是些只读经诗的呆子,从书中哪学得来耍赖的功夫。言难初气得脸红耳赤,却苦于无法回答,只能拂袖而去。众书生见兄长走了,也各自散去。
掌柜的眼见一场纠纷难免,却见众书生散去,店中只剩两个乞丐,心中叫道“晦气”。却不敢得罪客官,闷闷的将银子称了。一称之下,竟有六两,自家便得了四两,心中不快一扫而空,忙招呼小二好生侍候。
不一会,店伴们将酒菜端了上来,两乞丐好一番狼吞虎咽。一旁的掌柜和众小二都暗道:“这两人该有多少天没吃了啊!”不出半刻,两人便把上来的一桌饭菜都吞了个精光,那老丐还喊着要再上些饭菜。掌柜看着心中发毛:“乖乖不得了,照他们那般吃下去,四两银子莫说赚了,赔也赔给他们了。”好在那老乞丐吃了再上来饭菜后没再要了,却将两坛上等好酒喝了个坛底朝天。那老乞丐喝完酒,满意地擦了擦嘴,向掌柜的要了二两碎银,才领着小乞丐走出店去。
一老一小出了酒楼,那小乞丐道:“爷爷,我要学本事。”那老乞丐一副茫然的样子,问道:“什么本事啊?”小乞丐道:“就是你从那个臭烂书生钱袋拿钱的本事啊。”老乞丐用带怒气的口气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不要瞎说。”小乞丐不服气,道:“我没瞎说,我看见你拿的,就在你喝酒的时候!”那老乞丐心中一震,忖道:“老天开眼啊,终让我找着了你!”
原来这老乞丐名叫妙手空,人家是盗中之圣,他却是众贼之王,是贼王的老祖宗。普天之下,只有他不想偷,没有他偷不着的。空中的苍蝇飞过,他也能偷下条腿来。可他偷了大半辈子,老来身边却一人也没有。有心要收个徒弟,在人间走了个遍也没收着。倒不是没人愿意随他,只是因为他择徒要求太高。偷窃一道,不但要手脚灵捷,更要眼光犀利。妙手空本当今生夙愿难偿,不想在这个小镇竟碰到资质奇佳的美玉。
妙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