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酝酿了一下感情,正想接着往下说,一声猝不及防的声响,门意外 地被撞开了,从外面卷进一股寒风。
他正要发火,定睛一看,心跳一下子定格了,全身的血液“呼”地涌向
心底,一支乌黑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胸脯。 “不许动!动就打死你们!” 声音尽管不大,但对屋里的人来讲,胜于耳边炸响了一个霹雳。
刘英迅速把手伸进兜里,手指已经触到那硬梆梆的枪身了,却怎么也没 有勇气掏出来。
这时,窗口又架起一挺机枪。刘英知道,那里面装着无数张去往那个世 界的通行证,只要手指轻轻一勾,就会得到签证。接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 走进来,威严的目光从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上划过。当移到刘英脸上时,不 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停顿了足足有几秒钟。
“你们这里谁负责?” “我,我负责。”
刘英没敢抬头,从声音听得出,是参谋长贺定纪。他心里不由得一热, 绝望中浮起一丝侥幸。
“你是谁?” “参谋长贺定纪。”
“你能负得了责吗?刘英在哪?快说!” 刘英只觉得一股寒气“嗖”地一下升到头顶,他真怕贺定纪扭过头来,
哪怕是朝自己看上一眼,就什么都完了。就在这时,不知谁用力摇动了一下 桌子,顷刻间蜡烛翻跌在地上。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快把蜡烛点上,不点就毙了你们!”一声怒喝。
“就点,就点。”新闻室主任周新摸索着,从地上把蜡烛捡起来。昏黄 的火苗忽闪着,烛头不时冒出一缕缕黑烟。灼热的烛泪滚出来,在几乎燃尽 的烛身上留下一道道凝固的泪痕。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出屋去。 躲在床底下的刘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是趁刚才蜡烛熄灭的瞬间,
滚进来的,床隙很低,里面积满了灰尘,头发上沾了一层蜘蛛网。此刻,他 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身体紧紧地伏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屏声静气。
听到脚步声被门关在了外头,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准备爬出来。
“哐啷——”门又重新被推开了。从声音中可以判断,进来的不止一个 人。烛光把晃动的人影投在墙上,他们好像在找什么。刘英那刚刚落地的心, 又重新被拽到嗓子眼儿。
“喂,出来吧!”有人撩起了遮着床沿的军毯,朝里面喊着。刘英装做
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弄不清对方是真的发现了自己,还是盲目地咋唬。 糟糕!擎着蜡烛的人朝这边走来,他真恨不得把那烛光掐灭。藏是藏不
住了。
在一阵高呼低唤中,刘英狼狈不堪地从床底下爬出来。这位堂堂黄埔生, 石门的最高军事长官,落到这步田地,确实有伤风雅。刘英直起腰,拍了拍 膝盖上的土,想到古代大军事家韩信也曾受人胯下之辱,心里不禁坦然了许 多。能伸能屈,乃大丈夫也。他从兜里掏出一枚图章,递给面前的战士,“小 兄弟,你把这个拿上,上司会大大奖赏你的。”
那战士接过图章,不屑一顾地揣进兜里,“请走吧。”“上哪?”刘英
惶惑地问。 “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刘英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应该去的地方”指的是什么?是黄泉? 还是俘虏营?
“能不能把我送到你们解放区去?”刘英的声音有些颤抖。“会去的。 不过暂时还要委屈你一下。”
眼睛被蒙住了,嘴巴被堵住了,只有耳朵还能听到远远近近、时紧时缓 的枪声。刘英磕嗑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越走心里越糊涂。脚下明 明是自己的领地,怎么竟在家里做了俘虏?他百思不解,心里浮起了雾一般 的谜团。
谜底在 4 纵 30 团 1 营 2 连连长刘土杰手中。 天刚擦黑,隐蔽在核心工事附近的 4 纵 30 团 1 营 2 连,抓到了两个俘虏。
经审问,一个是 95 团的副官,另一个是马夫。他们送团长到大石桥指挥部开
会,回来的路上开了小差。 “开什么会知道吗?” “大概是作战方面的会。” “都什么人参加?”
“都是些头头脑脑的,上午已经开过一次了。” “上午的会什么内容?” “主要是组织突围,让我们团开路。” “突出去了吗?”
“突什么,人都突散了,这会儿,正往回收拢部队呢。”天赐良机。 连长刘士杰心里一动。他让指导员接着审讯,自已去给团部挂电话。 团政委王海廷听了刘士杰的汇报,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如果 能顺利地插进去,直捣敌人指挥所,将对整个战役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可 是,如果插不进去,或者插进去出不来,涉及到的将是整整一连人的生死存 亡。同意,还是不同意,他有点举棋不定。团长、参谋长都不在,旅部又联
系不上。话筒几乎被他捏出了汗。 “你们对这次行动究竟有多少把握?”
“把握谈不上,但有利条件有三点。第一,敌人在突围时把建制打乱了, 目前正在收缩部队,我们可以乘机而入;第二,我连 1 班的两名解放战士, 原是 3 军军部的,地形熟悉;第三,我们有智勇双全的战士。”
听了刘士杰的分析,王海廷心里踏实多了。谁也不是算命先生,不可能
在行动前便精确地预测出行动中的每个细节,只要取得胜利的条件是确实 的,决心就可以下。
“好,我同意你们行动。切记,要大胆、谨慎。我马上通知 1 营在外面
接应你们。”
?? 几颗寂寥的星星在空漠的天幕上沉思。
透过迷离的夜色,前面出现了一道黑黝黝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