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上的叶片被夏天催得阔大,却仍遮不住一步步逼近的暑热。
白石岩看着院子里刺眼的白花花日光,就赖在垂花门的阴影下,不想往前走。
这些日子,他来别院的次数远没有从前那么多。
也许是因为忙碌,也许是因为不知如何跟表弟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相处,也许是不忍心看见表弟日日挣扎着,一次次褪去稚嫩的外壳。
那些新生出来的表皮还能看出血肉模糊。
或者,是因为这别院里少了个人,再没有从前那样的轻松惬意。
有时候,他会反复问自己,如果早知道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同意沉舟的做法。
没有谁能给得出不会后悔的答案,包括他自己。
娘如今常抱着石磬去宫里,陪大姐姐坐坐,回来说大姐姐临盆在即,一切平安。
还特意说过,沉舟每隔几日就会奉旨看望大姐姐,这几个月过得无比顺遂,有沉舟看护着大姐姐,他们都安心。
而且不光大姐姐那边都好,自从围场回来后,他们的步伐陡然加快——齐王外放,景臣封王,重明掌了锦绣营,沉舟不光位极人臣,还得以统领左右骁营。
可沉舟和重明都变了,他们都回不去从前。
柳重明自然也从窗户看到了他,招手叫他过去。
被圈点得密密麻麻的地图展开在书案上,柳重明将笔扔在桌子上,仰头躺进椅子里,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样了?”白石岩问。
他知道重明在惆怅什么——千子塔。
他进宫时偶然遇到沉舟,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问了一嘴,曲沉舟迷茫片刻,只说了两个字。
转机。
没人知道沉舟想要做什么,也许连曲沉舟自己都不知道。卦言越是含糊,越是说明其中的变数越多。
想要得到这个转机,就要按照沉舟说的去办。
白石岩觉得沉舟这异想天开简直是疯了,那可是千子塔。
尤其在得知那些罪生子对于皇上有多重要之后,更是不敢想,千子塔若是倒了,皇上会如何震怒。
更何况,当年再怎么缩小规模,那可是十几层的楼塔,怎么做得到?
可是柳重明更疯,别说只是千子塔,恐怕沉舟让他上天,他也毫不犹豫应下来。
他虽然不知道柳重明都做了什么,却知道自从得了这个吩咐,柳重明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整个人都瘦下去许多。
偶尔几次问起来,回答都是“有点眉目”,却无法知道更多。
曲沉舟以最激烈的方式,将他们带到了风口浪尖,唯一能跟上步伐的,只有重明。
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娘曾跟重明关上门聊了很久,出门时,重明平静得很,娘的眼睛却红红的。
之后娘说,两个弟弟都是有主意的,就随他们去吧。
“情况还好,”这次,柳重明回答的话终于似是轻松了一些:“幸亏是南边的千子塔。”
“南边的怎么了?”白石岩不解。
“我让人勘验了那边的地形。”柳重明把地图推给他,撑着头,面露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