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宣州的时候,徐知训就喜欢聚敛苛暴,把老百姓搞得死去活来。民间唱戏的人为了讽刺他,特地做了一个大脸绿面的面具,边上一人问:“你是谁?”回答说:“我是宣州的土地神啊,我们的长官入觐侍宴,连地皮把我给刮来了。”
现在,徐知训奉他老爹的命令盯着杨渭,他知道现在天下其实是姓徐的,根本没什么顾忌,所以不光对老百姓残暴,对吴王也不怎么友善,一有机会就肆意狎辱,可怜杨渭这吴王当得窝里窝囊。某次吴王宴请群臣,在席间趁着酒兴,徐知训建议大家表演“参军戏”。
“参军戏”是一种滑稽艺术形式,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相声,演“参军”的那人戴着幞头,穿着绿衣,形象还算比较正面;“参军”的仆人称“苍鹘”,这个角色必须形容猥琐,言语龌龊,换句话说,一般长相正常五官端正的人还演不了!
在这出戏里,徐知训就扮演了“参军”,人模狗样,颐指气使;他的领导吴王则出演另一角——“苍鹘”,穿着破旧的衣服捧着帽子跟着他,君臣二人的地位完全倒了个。
当然这仅仅是游戏而已,或许不能作为铁证,再来看另外的几件事情。
某次泛舟渡河,因为吴王早于自己收桨靠岸,徐知训勃然大怒,不停用弹丸击打吴王,被侍卫用盾牌挡住;某次赏花禅智寺,徐知训又借故耍酒疯,满座之人吓得腿像筛糠一样,吴王更是悲泣不已,不得已登舟回宫,徐知训没有追上,为了出气,就用铁杵活活打死吴王的贴身官吏。
难道徐温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么?他知道,但那是自己的亲儿子,有血缘关系,徐知诰再怎么能干,也不是亲生的,一亲一疏,态度迥然。
徐知训的倒行逆施引起了杨行密老部下的极端不满,其中朱瑾最为激烈。朱瑾乃江南一员猛将,一直和徐知训貌合神离,所以徐知训就假借吴王之名下令,放朱瑾出任静淮军节度使,为自己扫清障碍。
出发前,朱瑾搞了一个小型的家庭宴会,和各位同仁把酒话别,徐知训当然也在邀请之列,听说宴会结束后还有歌伎骏马做赠品,他就兴致勃勃来了。朱瑾特意在一个马槽里拴了两匹雄性烈马,我们都知道“二马不同槽”,所以这两匹马互相撕咬踢鸣,掩盖了屋里所有的声音。
第五章 那些叱咤的旧日英雄(7)
酒过三巡,徐知训醉意朦胧,朱瑾叫老婆出来拜谒,徐知训虽然混账,但是吃了人家的口软,也很有礼貌地起来拱手答礼。这时朱瑾掏出上朝用的笏板,在徐知训后脑上猛击,然后击掌三声,刀斧手上来,摘了徐知训满是糨糊的大脑袋。
朱瑾即刻提着脑袋去找吴王杨渭汇报工作:“老大,一直欺负你的兔崽子现在已经被我收拾掉了,以后你就可以亲自把握朝政了!”杨渭一看徐知训的脑袋,被这个“惊喜”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徐知训死了不要紧,但是他爹徐温还在。
所以杨渭急忙用袖子遮住脸说:“老舅,这件事是你自己干的,外甥我可不知道,和我没有关系啊!”因为朱瑾和杨渭母亲同辈又同姓,所以杨渭才叫他“舅”。
朱瑾一看这情形傻了眼,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外甥”,只好愤然将徐知训的脑袋抛向宫殿圆柱,同时厉声呵斥道:“你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如此软弱,我怎能和你共图大事!”说话之间,徐知训的亲兵蜂拥而至,朱瑾仰天长叹道:“我为万人除害,一身担当罪祸,现在死而无憾了!”说完即刻自刎。
这就是宋齐丘所说的“出事”。
润州的徐知诰一得到急报,立刻星夜发兵入城,控制了局面,开始掌管朝政。
亲生儿子死于非命,然后非亲生的这个又迅速发兵,不得不令徐温心存疑惑,他有理由认为是徐知诰策划了这一事件,因为徐知训也经常对徐知诰辱骂戏弄,当面叫他“乞子”,而且好几次设计要干掉徐知诰。
不过,视察完儿子的居所,徐温打消了这一疑虑,因为在徐知训家的一面墙上,他看到了一幅画,画面上老态龙钟的徐温戴着枷锁,站在一边候审,他身边跪着的,是除了徐知训之外的几个儿子,一个个都被打得血肉模糊,没有人样。徐知训则衣冠楚楚坐在他们面前充当法官,一脸的得意忘形,歪着嘴狞笑。
很明显,这幅画是徐知训内心潜意识的一种表达,他急切希望干掉几个弟弟,然后威逼父亲交出权力,自己好早登大宝。
这幅画令徐温看清了亲儿子的嘴脸,转身对徐知诰说:“这个逆子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多亏你当机立断出兵控制局面,否则老夫一生辛苦经营的家业就要毁在他手上了。”
面对徐知诰已经坐大的既成事实,徐温也无可奈何,只好顺水推舟,奏请吴王,让徐知诰在扬州辅佐。直到此时,父子两个貌合神离的###才正式拉开了帷幕!
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同时名正言顺地“摄政”,公元919年,徐温做主,让杨渭宣布独立建国。
徐温此举,并不是为了杨氏考虑,而是包藏自己的祸心,他对杨渭说:“现在大王您和诸将都是节度使,虽然有都统之名,但是不足以相临制!”一旦建国,吴国就成了一个上下级关系明确的政权机构,这一切都有利于徐温展开篡权工作。
建国之后,徐温被封为大丞相,掌管所有军事,徐知诰为左仆射,参知政事。
徐温想当皇帝,徐知诰又何尝不想呢?但是老爷子徐温横在他面前,徐知诰的危机感与日俱增,试想,如果让徐温捷足先登当了皇帝,自己的处境就会大大不妙,永远没有机会翻身了。
所以徐知诰拉起“尊王”这面大旗作虎皮,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吴王的地位不受威胁,阻止徐温抢在自己前面篡位。
第五章 那些叱咤的旧日英雄(8)
徐温喜欢穿白袍,每年过生日,徐知诰总要给他进献一袭白袍。有一次,恰好有个善于阿谀奉承的幕僚在一旁,一语双关地说:“白袍不如黄袍好!”潜台词就是:“当丞相不如当皇帝好。”
徐温默默不语,他也想借机试探一下徐知诰的态度。徐知诰反应甚为敏捷,当即呵斥那个幕僚:“天下人都知道丞相忠于杨氏,你这样信口胡说,传出去对丞相的名声大大有损!”徐温看出了徐知诰的态度,也只好讪讪地道:“我儿子说得有道理,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没过多久杨渭重病,因为历朝历代不乏武人持械逼宫夺权的例子,所以徐知诰趁机向吴王进言,要求武人觐见时不得携带任何兵器。这样,徐知诰又巧妙地断绝了徐温宫闱兵变的可能性。
杨渭的病越来越重,在他弥留之际,召徐温觐见,这时又有人动员徐温废嗣自立,徐温再次去试探徐知诰,又被徐知诰用一番大道理顶了回去,而且徐知诰还软硬兼施地说:“丞相不要忘了张颢的前车之鉴!”
徐温一听这话脊背不由发寒,当初张颢杀死吴王杨渥,自己以“弑君”之罪把他除掉,现在如果自己谋国篡位,徐知诰很有可能扮演###者的角色!于是言不由衷地说:“我要是想自立,哪需要等到今天,当时张颢被干掉时,机会多好!我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吴王的嘱托?”
徐温没有说实话,他当初之所以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自立为王,主要是害怕杨行密的老部下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因为徐温没什么战功,所以诸将根本就不服他,特别是宣州观察使李遇,听说徐温掌国,放出话来说:“徐温是什么玩意,我都没见过他,竟然当国掌权了!”
基于这个原因,徐温甚至不敢自己留下来辅佐杨渭,而把儿子徐知训推到了前台。
现在面临皇权交替,父子两个实力差不多,都有所顾忌,那么只好便宜了“第三方”:杨渭死后,他的幼弟杨溥继承王位。
同时,为了让朝中那些身居要职的老臣更加倚重信服自己,徐知诰不惜自我摧残,吞服下催老的药物,令自己的髯发在一夜之间变白,造成一种皓首老成、德高望重的印象,换取大家的信任。
他的心血没有白费,徐温熬到死都没有登上皇位,机会当然留给了徐知诰,正如现代人所总结的:“年龄是个宝。”“年轻,没有什么不可以!”
扫除了最大的障碍之后,徐知诰就显示出了他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