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玉麟急切地大吼:“作霖,我赶大车冲出去!不能在这疙瘩等死啊!”
张作霖跺了跺脚,道:“那也不能叫你赶,我来!”
汤玉麟拦住他:“你走了,这几十号人,几十条枪咋整?我从小就摆弄大车,你放心,只要我汤玉麟活着,就有你的媳妇和儿子!”
众人计议已定,突然打开大门,汤玉麟赶大车飞似的奔了出去!
张作霖声嘶力竭地在炮楼上高喊:“弟兄们,集中火力——打!”
所有火力同时压向土匪。
汤玉麟赶的大车扬起一溜尘土跑远了。
张作霖看着大车消失,松了一口气,站在当院中喊道:“弟兄们,咱们要分散了往外撤,不要往后山跑,不要把老毛子引到后山老娘们和孩子那疙瘩去!枪要保住了有赏钱!等听到我的信儿了赶紧来归队——快撤!”
队员们从后门撤退。张作霖、张作相、王金汉在最后面撤出响窑。
晨光熹微,汤玉麟赶着大车在乡间土路上奔跑。旷野静谧,这时突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汤玉麟猛勒马缰,将大车停住。他瞪大眼睛,看着棉被里的赵氏。婴儿的蹄声从棉被中传出。
汤玉麟失声道:“啊!生啦?!这可咋整?这可咋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可咋整……”
赵氏有气无力地靠在大车里头,道:“汤大哥,赶紧往前赶,找个人家……”
汤玉麟道:“中!”他甩鞭抽马,马儿吃疼,拉着大车飞奔。
汤玉麟一路赶着大车来到了台安县桑树林子附近的一家农舍,农舍是3间瓦房,土坯的院墙只3尺多高,院子的大门被毁坏丢弃在一边。汤将大车径直赶到院内。
汤玉麟问赵氏道:“孩子不哭了?”
赵氏一点力气没有,慢声应答:“脑袋磕了个大口子,还哭啥。”
汤玉麟抱着头,颤声说:“都是我车没赶好,把孩子给杀了!”
赵氏道:“瞎说啥?这孩子还有口气。是财不散,是儿不死——这是哪儿?”
汤玉麟跳下了大车,往门口来回张了张,喊道:“这家有人吗?”
好一会儿没有人应声,这时,赵氏怀抱中的孩子哇哇地哭了起来。汤玉麟一手掏出手枪,另一手推开房门,在东屋炕上发现有一对30多岁的夫妻,这对夫妻见一个挎抢的人进来,吓得缩成一团。
汤玉麟拿着手枪,对着他们喊道:“还在这疙瘩猫着干啥?快出去救人——把车上老娘儿们和孩子扶进屋来!”
夫妻两人下炕往外走,汤玉麟一把抓住男的,骂道:“奶奶的,你去干啥——赶快去抱柴火把西屋炕烧热了!”
农夫烧炕,农妇把抱着孩子的赵氏扶进西屋。汤玉麟一屁股坐在炕上:“这炕上咋连炕席都没有呢?!”
农妇苦着脸:“我们炕上也没炕席,都叫老毛子当柴火烧了。”
农舍外屋,汤玉麟见妇人煮高粱米饭,不满地问:“咋就煮高粱米呢?人家这是猫月子,整点小米、小鸡、鸡蛋哪!”
农夫一脸腻烦地看着汤玉麟:“这高粱米还是埋到地里才留下的。俄国老毛子把猫狗都杀吃光了,带毛的啥也剩不下。这疙瘩10多个屯子,跑老毛子都跑没了。我这是豁出命回家来看看能种地不,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可这眼瞅着就过小满了,这地再种不上,一年的庄稼就要瞎了,这日子咋过?”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汤玉麟进里屋对赵氏说:“弟妹,这疙瘩不能待,我得找作霖去,找着就来接你和孩子,你放心,用不了两天我就能找着他们。”
赵氏点了点头,这时候她怀中的孩子又哇哇地哭了起来,赵氏低头哄自己的孩子。汤玉麟又到外屋对农民夫妇说道:“马我骑走,这挂大车送给你了,你们要把这娘俩伺候好了,我回来多给你们钱,要是有个好歹,可别怪我翻脸。” 汤玉麟说到此处,恶狠狠地端起枪,将那夫妇两人吓得够戗。
汤玉麟从大车上卸下马,骑上跑出院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转身又骑马跑回来。他进屋,向赵氏问道:“弟妹,你生的是个丫头还是小子?”
赵氏流露出一丝微笑,一脸的满足感:“是个小子。”
汤玉麟叫了声“好嘞”,又说,“作霖得乐屁颠喽!”这才放心又骑上马,离开了。
张家窝棚农舍西屋,一个手指头上涂着用嘴嚼烂的高粱米饭,喂到婴儿的口中,这是在农舍西屋的土炕上,放着一碗冷高粱米饭,赵氏将饭嚼烂了喂婴儿。一床棉被半铺半盖,还是没炕席。农妇提菜篮进屋,篮内有点野菜,她看见赵氏正在嚼高粱米饭喂孩子,失声道:“咋?奶还没下来?”
赵氏苦笑道:“连一点油腥都没吃着,奶咋能下来。我们跑你这疙瘩来给你添乱子,是我们对不住你。”
农妇道:“也不能这么说,咱们不都是叫俄国老毛子害的吗?这老毛子恨得我咬牙根痛,杀人放火糟蹋女人不说,害得庄稼都种不上,这一年不得饿死?我想剜点野菜给你吃,三月三苣荬菜钻天,这都四月二十啦,苣荬菜都穿苔了,掐了点柳蒿丫芽,又苦得不能吃了。你这猫月子啥吃没有,大人和孩子要是有个好歹,我这罪过可就大啦……”
赵氏摘下手镯、耳环、头钗递给农妇:“这点银子叫你家大哥先拿去救救急吧。”
农妇接过银首饰,感激地说:“让我那口子往河东去跑跑看,河东老毛子祸害得轻,兴许能淘换到鸡蛋、小鸡……”
赵氏道:“还是先买粮食种子,赶紧把地种上。”
农妇抹抹眼泪:“大妹子,真没见过你这样心眼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