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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愤怒的僵尸（第1页）

第一天，我娘家的亲戚们很为我打抱不平。姑姑和大伯的儿媳告诉我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不能要孩子，重新选择合适的生活伴侣。看着地上开心地玩着石子的金裘，我的心像东北乱顿，土豆放多了，茄子放少了，惨白一片，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煮熟的乱顿也飞不了。

第二天，爸爸妈妈铲地去了。金裘在地上玩。农村不像城市，屋里子里到处都是有楞有角的物品，好像以为有了楞角，就有了智慧，好像以为有了智慧，就可以进化成为人，好像进化成人，就可以与人平等，好像平等了，就可以把平等当成战利品！金裘磕到了，额头破了，他的哭声像抛弃一样喜新厌旧地一声比一声凄厉，他还太小了，所掌握的那几个词语还不能把受到的伤害描述清楚，他太小了，他把受到的伤害扩大化了，人生，怎么少得了磕磕碰碰，没有伤口，就没有成长。但是看到他哭泣，我的心还是像一只扎进钉子的气球，一跳就疼。我对自己说：永远不可以抛弃金裘！

第三天，爸爸一个人铲地去了，因为剩下的荒地已不多了。妈妈在家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数落我：“当初就不该不听父母的话去读高中，读了高中不该不好好学习，这么多年我和你爸爸辛辛苦苦挣的钱被你读高中花光了，为了你这辈子没穿过一件体面衣裳，夏日炎炎我穿着很厚的衣服，只因为纱质衣服价格昂贵让我望而却步。省下的钱都给你攒了学费…你刚毕业就结婚了，我们把家里仅有的两千元陪送给你了。读书功亏一篑，找个丈夫偏偏又是这个样子。世上的路条条通往罗马，你却把路走绝了……”我没说话。我说什么?苏格拉底来了，也是没话说。带着所有的麦穗来了，也是没话说。所有的麦穗都给我，也挽不回人生的失败。连括号都不需要，我的一生都被妈妈给概括了。妈妈读到初中一年级，文化并不高，平日里说话都没有什么文采，只要一数落起我，俨然莎士

比亚附体。不说话，怕这下话会下崽，勾起我妈妈更多的话来，指不定有多难听。我若回答，妈妈的话会多出很多集，女主人公主不到剧终就得死。不理解我的罗马跟夏威夷没什么区别，跟我没关系了。也许，当初没有看一眼青途的成绩及去向是对的。就算在一起，有一天终会这样奚落我。如果心中的偶象这样奚落我，就算到了罗马又有什么意思?

第四天早上，太阳还在做梦，似乎想推迟一点升起。妈妈不管我昨夜给孩子把了三次尿，盖了五次被子，根本没怎么睡，早早地把我摇醒了。“妈妈，让我再睡会，我刚睡着，求求你了。”我哀求。我像一只狗看见了骨头在争取骨头一般在争取睡眠，如果我真的是狗，就算狗看见了骨头，都不想起来。“你真不知足。没铲过地，没挨过累，已经不错了。你忍着金宠一下都不能吗？他想喝酒就让他喝呗，喝死了拉倒。你姑夫年轻时还乱搞男女关系呢，你姑姑不也一直跟他过到现在吗？今天让你早点起来，让你尝尝农民起早贪黑的辛苦……”妈妈喋喋不休地说。“妈，你不是要我背诵除禾日当午吧?其实他可以早点出门的，日当午时在树底下乘个凉。一首跟吃饭有关的诗，禾苗上长出的一定的玉米吧?水稻还用锄头锄吗?其实农民就算不吃饭，也是辛苦的，把喝西北风喝光，都喝不完一生的辛苦……”一个从难产中活过来的人，会怕铲地?要是要是铲地能让我回到高中时代，要是铲地可以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可以把地球铲得寸草不生。妈妈拼命地摇我，我像一棵草，我比绿先醒来，比飘摇先醒来。

第五天，晚上八点，电视里正在播放僵尸行走的画面，我照看着金裘，我让妈妈先吃的，妈妈吃过饭了来替换我，我一边吃一边欣赏着电视节目。清代笔记载僵尸者最多，首推袁枚的《子不语》及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此二书可以说是“僵尸大全”。电视屏幕上的僵尸穿着清朝的官服

，大边沿的帽子，红缨，有顶带花翎，脖子上系着朝珠，穿着长衫，伸着双臂，直腿跳跃，我感觉此刻僵尸就像没有演员扮演，而是真的僵尸参与了拍摄。我看见僵尸正直直地看着我们。可是妈妈嘻笑着学着放僵尸行走的样子，一蹦一停的，金裘也学样一蹦一停的，我爸爸忍不住笑了。这时金裘往上蹦，一下子撞到了窗台，额头磕出一个圆形的大窟窿。我放下饭碗二话不说抱着金裘就往村医院跑，一边跑一边大哭着，妈妈慌忙地说对我说：“你不要哭，你不要哭。”妈妈怕引来别人的围观与注意。在医院里我撕心裂肺地痛哭着，比金裘哭得还凶。我好怕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重演。医生严厉地制止了我哭泣。他埋怨我哭得他都下不了手缝合孩子的伤口了。在孩子的争扎与哭喊中缝完了伤口又扎起了破伤风针。刚拔出针头，哭得满头大汗的孩子睡着了。我担心孩子哭完就睡会睡傻，医生说小孩子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半夜里我又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敲医生家的门问孩子会不会得脑振荡。医生说如果孩子不呕吐就不会得脑振荡。我还是一夜未合眼地守护着金裘。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早晨，金裘一睁眼我就急忙把送进他嘴里，他吃下去了，并且没有呕吐。我的心放下一半。他吃饱了，我急切地问他：“鼻子在哪里？”他毫不犹豫地指了指他的鼻子。他从前学会的本领我一一考了他一遍，他都准确无误地复述了一遍，我的心才彻底放下。

第六天上午，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说着同样的话，仿佛在家里打过相同的草稿一样：“你怎么给照看的孩子？看你老婆婆来了怎么说你。都第六天了吧？人家来接你，你就回去吧！”我刚刚晴朗起来的天空又聚起一团团的积雨云。下午婆婆率领公公、金宠及金宠的姨夫景忆携贵重礼品来了。婆婆简单地说了两句冠冕堂皇的话，脸色很难看。吃饭时听说金裘蒙着纱布的头缝了两针，放下筷子转身就走，我也跟着上了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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