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婆婆逢人便讲我把他的孙子给照看出伤疤了,长大当不了飞行员了。她恨不得死去的人和未出生的人以及花草树木都知道这件事并替她大声呐喊。她觉得别人的理解能力都在三岁,不说上几十遍别人理解不了似的。你看那路边的树木,它会讽刺旁边的树吗?是用这种方式赞美自己的眼光?一棵树听久了讽刺,也会枯萎的。没完没了的指责,终于知道太阳为什么要落山了。
孩子伤口长肉芽的那几天,他总是用手去挠。多亏小孩子手指短,要是他长着很长很长的手指,估计手指能从脑袋的这一端捅到那一端。告诉他不要去挠,可是他做不到。这也不怪小孩子,因为那几天,就算是大人,也是很难忍受的。这样的话,孩子一举手,我就立刻去把他的手放下,必须手疾眼快,要比愈合快,要比痒快,要比心疼快……孩子哭的时候,其实我也想哭,怕吓到孩子,我就只能忍着。孩子很痛苦,我很辛苦。跟谁诉说呢?跟月亮诉说?那天上要挂多少个月亮才够呀?
六月初,婆婆家那只叫来喜的母狗添了六只狗宝宝。丁宁想和婆婆要一只小狗作看家护护院,婆婆笑着对丁宁就:“我跟你家就快成亲家了,亲家三年内是不送狗的,送了狗两家相处起来会狗仗狗仗的,这其中有说道,你还小,不懂这些规矩,你父母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那些黑汪汪的小狗都很像它们的母亲,很和善的样子,但是在三条大狗中,来喜是最聪明的,遇到陌生人也是最勇敢冲上前的一只狗。六只小狗像六团黑线球,这么可爱的线球,谁舍得用它来织衣裳呢?它们在院子里移动着身体,线球上的线没有乱。每个到这院子里的人的目光都会被六只小狗牵引,因为你无法绕过这些小狗去看别的,好像物种这间的距离被消除了一般。
但是院子里已经有三只大狗了,不能留下六只小狗。婆婆今天说把狗崽卖
了,明天又觉得全部留下来自己养着好。最后六只狗崽全部送给她的邻居了。
信吗?结婚之前,爱情是文学,结婚之后就会变成经济学。
婆婆的家里从来不缺乏热闹。她的家里经常聚集一些同事,他们愤怒地揭穿许经理上台后没有给他们带来利益的事实,他们嘁嘁喳喳的样子像是被浇了开水,手脚都在动,好像都刚被神赐予了说话的功能,如时不用,过期作废一样。婆婆对这些反许派说她最近和许经理骂架了,骂得好多难听。她发誓不把许经理挤走绝不罢休。反许派一走,婆婆立刻上了两柱香,跪在地上虔诚地祈祷:“”让这帮小子互相斗,互相咬才好呢,让老许下台,有事没事也让他下台…”
六月中旬,我和金宠带着孩子去交电费,在饭店吃饭的时候,金宠又是喝酒又是抽烟,慢吞吞的。我一边喂孩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匆匆吃饭。孩子抢过抢过韭菜馅饺子咬了一口,我想,只一口,也许不会坏肚子的。昨天婆婆家包韭菜馅饺子,婆婆给孩子喂了四五个呢,孩子身体安然无恙。
回到家里,孩子真的拉肚子了。大便像水一样穿出老远。孩子拉得没了力气,我吓得两腿发抖,心慌且跳得厉害,好像就要把肚皮捅破了。如果它掉到地上,是不是就可以阻止孩子拉肚子?如果心掉到地上,一跳起,一落下,它跳起来的一定比在胸腔里更高。它在胸腔里呆太久了,一定闷得慌,会不会到外乱跑?那么我就要到处寻找我的心。如果心掉出来可以阻止孩子拉肚子,我就心甘情愿它掉出来。等孩子好了,我就把心捡起来,放进嘴里咽下去。可是,这是多么的一厢情愿啊。孩子见我哭了,哭得更厉害了。我抱亮亮去我生孩子的那家医院看病,因为那家医院离家很近。婆婆和王玫瑰赶来了,她一遍又一遍埋怨我不该给孩子吃韭菜馅饺子,仿佛她的埋怨就是她的理想,要多强调几遍才能让她充满力量。医生建议
给孩子输液,婆婆不同意,怕孩子遭罪。在同事王玫瑰的劝说下不再作声。从针头扎进孩子白菜帮一样白嫩、水灵的皮肤后,孩子一直哭闹着挣扎,我给他喂奶,好半天才入睡。我的手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抱着孩子,婆婆和王玫瑰只是坐着陪着。我的手酸痛得无法忍受下,再不换个姿势孩子就会从我的手臂中掉下来,我让王玫瑰在孩子的头部下面垫个枕头,王玫瑰不小心把孩子碰醒了,孩子哭闹得更凶了。婆婆看也不看我一眼地对王玫瑰说:“酸一会能怎么地?怪不得孩子有病,都是大人有病。”拉得很长的脸阴沉着,不由他说地从我怀里抢过孩子抱了起来,滴管内有鲜红的血在上升,护士将它调了调,血又回到孩子体内。婆婆又埋怨起来:“你看看,什么也不懂,瞎整。”王玫瑰说她家邻居的孩子在金裘这么大时已经断奶了。婆婆立即使了个眼色问:“他妈妈有工作吗?”王玫瑰连忙紧张地说:“有。”婆婆不慌不忙地说:“我的金裘不断奶,一直吃到六岁再说。人家他爷爷八岁上小学时下课还回家啃他妈的奶头呢!”孩子一直哭着使劲挣扎,婆婆抱累了,气愤地对王玫瑰说:“我说不扎针,他妈非让扎针,这孩子不等治好先哭死了。”说着一把拔下刚扎了一半的点滴。出院出我要抱孩子,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说:“不用你抱。”
回到家里,那半瓶点滴开始发挥效力了,孩子的大便不那么稀了,只是颜色还有些绿。我按时给他吃药,并记录他大便次数、状态,非常辛苦。孩子大便逐渐恢复正常。
婆婆给我买了一件黄色的裙子,那是一条会说话的裙子,它代替婆婆向我道歉说:“对不起!”然后又代替我无奈地向婆婆说:“没关系!”它的确是一条很会说话的裙子,裙子的语言比人简短,却比人更有力,更直接,我不得不佩服这条裙子,穿起它时都很小心,生怕弄破它珠玉的语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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