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庐用伍胥,鄢郢不足收。
祖生奋击楫,肯效南冠囚!
愿言告同志,努力莫淹留。
此诗至“赋诗令人愁”止,全为写实。“塔铃”典出《晋书?佛图澄传》,佛图澄是印度人,但非和尚,而为道士,神通广大,据说塔铃作声,乃是胡语,预言军事吉凶,而只有佛图澄能通其语,石勒常倚之以明胜败。“金山忽动摇,塔铃语不休”,见得情势严重,领起“水军一十万”,弥见声威之壮。“蒜山”连接北固,相传武侯与周瑜曾于此谋拒曹操,故一名算山;“龙湫”则在东面的九灵山中。此言水军一到,东西有义师响应。
“故侯”指定西侯张名振;“赋诗令人愁”下接“沉吟横槊余”,则知仍用曹孟德横槊赋诗之典,所谓“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以期约之师不至,进退失据,故尔生愁。
此下则为顾亭林对此役的检讨及谋划,“天际旌旆浮,忽闻黄屋来,先声动燕幽”三句,为模拟之词。“黄屋”即“黄幄”,天子的行帐,意谓此时若能奉永历或监国的鲁王亲临前线,则将震动北朝;而金陵一下,初步可望为东晋偏安之局。 。 想看书来
江上之役”及郑成功的再评价第五章圣祖(3)
“伍胥”指郑成功。其时郑芝龙已为清朝掌握;成功生母称为“翁氏”者,则于清军初入闽南时,因恐被俘受辱而自杀。在顾亭林看,郑成功于清朝,有囚父死母之仇,故拟之为伍子胥。“鄢郢不足收”亦非漫征伍员助吴平楚之典;“鄢郢”即荆州一带,居长江上游,东晋之能站住脚,由于荆州未失;当时的计划,南朝定鼎,首须经营上游,此可从施琅的议论中获知端倪。
据李光地记述,曾与施琅谈“江上之役”,施琅的看法,即应以优势水军上掠荆襄,确保下游。至于“应以缕丸临峻坂,肯将传舍抵孱颜”是论战术,亦正切中郑成功之病。兵贵神速,应如丸之走坂,乘势急下。郑成功得镇江后,若由陆路直趋金陵一百七八十里路,至多四日可达,先声夺人,足令守军胆寒;岂意仍循水道,逆流上行,走了十天才到,此真是“肯将传舍抵孱颜”了。
“孱颜”即巉岩,山高峻不齐貌。东坡诗:“我行无迟速,摄衣步孱颜。”从容游山,可行则行,当止则宿于传舍,行军岂可如此?故以“肯将”设为疑问的语气。结尾两句“荷锄父老双含泪,愁见横江虎旅班”,“荷锄”二字有两义:郑师遁走在七月下旬,炎威未杀,而父老犹荷锄田间,可知江南民生疾苦,此为一义;荷锄犹揭竿,父老荷锄,准备起义响应,不意“虎旅”已“班”,其悲可知,此为又一义。衡情度理,以后一义为是。
《后秋兴之十》八首,为世祖崩后所作,题下自注:“辛丑二月初四日,夜宴述古堂,酒罢而作。”按:其时哀诏已到江南,国有大丧,罢宴止乐,而钱毫不理会,且特作此注,幸灾乐祸之心,溢于言表,因此乾隆于贰臣之中,对钱谦益格外痛恨,曾有题牧斋《有学集》诗云:“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哪有光?真堪覆酒瓮,屡见咏香囊。末路逃禅去,原为孟八郎。”以此诗笔题《有学集》倒确是为钱牧斋的诗文增光了。
此八首诗极有意味,后四首尤妙。其第五首云:
云台高筑点苍山,异姓勋名李郭间。
整束交南新象马,恢张辽左旧河关。
蓬蒿茇舍趋行在,布帛衣冠仰帝颜。
郑璧许田须努力,莫令他日后周班。
此诗深可推敲。就表面看,为鼓励西南永历朝将帅乘机而起,努力恢复;但暗中有劝吴三桂举义之意。吴三桂于三吴自有渊源,钱牧斋欲致意于吴三桂,有两条途径:一是经由柳如是、陈圆圆转达;二是经由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宁媒介。按:苏州拙政园,入清后为陈之遴所有,陈之遴败,吴三桂购此园以赠其婿王永宁,正为此时之事。
“茇”读为沛;“茇舍”,即行军郊野,借长林丰草露宿之意,《周礼》郑注所谓“军有草止之法”,即指此。“蓬蒿茇舍趋行在”,似为劝吴三桂潜行朝帝;末两句绾合《左传》“郑伯请释泰山之祀,以祀周公”、“以璧假许田为周公祊”,及“齐人饩诸侯,使鲁次之,鲁以周班后郑”两故事,大致是敦促西南方面应如郑伯之拥戴周室,努力使“朱三太子”正位,否则一旦恢复,论功行赏,爵位就会落在后面。鲁指鲁王;鲁王既然监国,又近在东南,则一旦“定鼎南朝”,自必主政而握赏罚之权,犹《左传》中所谓“使鲁次之”。语意双关而幽深,一代文宗,询为不愧。
第六首云:
辫发胡姬学裹头,朝歌夜猎不知秋。
可怜青冢孤魂恨,也是幽兰一烬愁。
衔尾北来真似鼠,梳翎东去不如鸥。
而今好击中流楫,已有先声达豫州。
首两句言世祖好游猎,而妃嫔相从。颔联上句正指董小宛;下句“幽兰”,据钱遵王注,引宇文懋昭《大金国志》:“义宗传位丞麟之后,即闭阁自缢,遗言奉御绛山,使焚之。其自缢之处曰‘幽兰轩’,火方炽……绛山留,掇其余烬,以敝裘瘗于汝水之旁。”按:金义宗即金哀宗;蒙古兵入汴京,哀宗走蔡州,河南汝宁府,以府治为行宫,筑轩其中,即幽兰轩,亦称幽兰客。拟世祖为金哀宗,其事不侔,聊且快意而已。但“幽兰”与“青冢”相对,别有意趣;此言小宛虽埋恨地下,但亦不免为世祖之崩而伤心。
项联上句用《新唐书?李密传》“密将败,屯营,群鼠相衔尾,西北度洛”的典故;下句不典,东坡诗“病鹤不梳翎”,易“鹤”为“鸥”,纯为迁就原韵之故。“东去”谓清军败逃出关,然而此亦不过钱牧斋意中的“先声”而已。
江上之役”及郑成功的再评价第五章圣祖(4)
第七首云:
旄头摧灭岂人功?太白新占应月中。
扫荡沉灰元夕火,吹残朔气早春风。
揭空铙鼓催花白,搅海鱼龙避酒红。
从此撑犁辞别号,也应飞盏贺天翁。
“旄头”之解已见前,言世祖之崩由于“天诛”。次句典出《酉阳杂俎》:“禄山反,李白制《胡无人》,言太白入月敌可催,及禄山反,太白蚀月。”顺治十八年三月十五月食,此在前一年颁朔时即已推知,因用作世祖将死的占验。颔联上下句皆言世祖崩于元宵之夜、立春之后(按:是年阴历正月初七,为阳历二月五日,正当立春)。
项联上句,“铙鼓”本为军鼓之一,此处借用击鼓催花之鼓;“揭”训举,“揭空”谓高举,高举铙鼓催发之花,非红而白,乃描写服丧。按:此八首中第二首结句“而今建女无颜色,夺尽燕支插柰花”,兼用乐府《匈奴歌》:“失我燕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及《晋书?成慕杜后传》:“三吴女子相与簪白花,望之如素柰,传言天公织女死,为之着服,至是后崩。”两典。“建女”为建州女子之简称,言世祖之崩正为收复失土的良机。此首中的“催花白”,重申其意。
“搅海”句,钱遵王原注引用佛典,极其晦涩难解,总缘迁就韵脚,勉强成对,无甚意义。结句典出《汉书?匈奴传》:“单于姓挛鞮氏,故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此言无端加天以“撑犁”的别号,殊嫌亵慢;今隐射世祖的“撑犁孤涂单于”既死,则“撑犁”的别号亦同归于消灭,岂不可贺?“天翁”即天公,韵脚所限,不得不用“翁”字。
第八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