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论对什么事思考和探索时候向来是无所畏惧,所以你该得到的赞扬,决不是我说过的几句话所能尽。每当看到你这些方面,我就觉着脑子里装着的狭隘的教条大多太多啦。”
“裘德,你别说这些啦!我但愿我什么无所畏惧的话、无所畏惧的思想,都能从我的历史上连根铲掉。否定自我——这就是唯一该做的事!我再怎么贬低我,都不算过分。我恨不能拿针扎我的全身,让我的坏水都流出来。”
“嘘!”他说,把她的小脸紧紧按在自己胸上,仿佛她是个婴儿。“你是因为丧子才弄到这地步呀!你不该这样作践自己啊,我的含羞草哟,世界上那些坏人才该受这样作践哪——可他们倒不觉得该这样呢!”
“我不该再这样下去啦。”她嘟囔着,她在他怀里已经好一会儿了。
“怎么不该呢?”
“因为那是沉迷不返。”
“还是那一套!难道说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咱们相爱更美好吗?”
“有。那要看什么样的爱;你的——咱们的爱是错误的。”
“这我不承认;苏!好吧,你究竟打算哪一天咱们到法衣室签婚约?”
她稍停了一下,然后紧张地抬起头来看。“永远也不签。”她低声说。
他并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整个用意,也就平心静气地接受了她的反对表示,没说什么。几分钟之后,他想她是睡着了,但是他一轻轻说话,却发现她一直醒着。她坐起来,叹口气。
“苏,你今天晚上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讲不出来的味道,一种气味。”他说。“我不单是指你的思想,还有你的衣服。我觉得这味儿挺熟,一股子草香气。”
“是烧的香。”
“烧的香?”
“我在圣·西拉教堂做礼拜来着,我这是让香薰的。”
“哦——圣·西拉。”
“对。我有时候上那儿去。”
“是吗,你上那儿去啦?”
“你知道,裘德,你平常上班,上午家里冷清清的,我就想啊想到——”她停下来,直到她能把发硬的喉头平抑下去。“于是我就开始到那里边去啦,反正它挺近。”
“哦,呃——我当然不反对。不过,按你这个人,不免有点怪。他们可没想到他们里头居然来了个捣乱鬼。”
“你什么意思,裘德?”
“呃——干脆说吧,来了个怀疑派。”
“你怎么在我心里正烦的时候,还这么揉搓我,亲爱的裘德!当然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可是你总不该这么说呀!”
“我不说就是啦。不过我实在太意外啦!”
“呃——我还想跟你说点别的,裘德。你别生气,行不行?我的宝贝儿死了之后,我想了好多好多。我觉着我不该再做你的妻子啦,或者算是你妻子。”
“你说什么呀?……可是你现在就是啊!”
“从你的角度看,是这样;不过——”。
“咱们从前当然是害怕那套仪式,恐怕也有好多处在咱们这种地位的人,也有类似的强有力的理由,心怀疑惧。但是经验证明了咱们其实误断了自己,把自己没有恒心毅力估计得也太过分了;要是你现在真是尊重那些繁文缛节,我就不懂你干吗不明说咱们该立刻履行那套手续?苏呀,你千真万确是我的妻子,所差的就是法律手续。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认为我不是。”
“不是?那就设想一下咱们举行过仪式,好不好?那你该觉得是我的妻子吧?”
“也不会。就算那样办了,也不觉得是你妻子。那我要觉得比我现在的感觉还要糟。”
“这又怎么解释呢——就按你这么蛮不讲理的说法吧,亲爱的?”
“因为我是里查的妻子。”
“啊——你先前已经把这个荒乎其唐的念头若明若暗地表示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