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派去监视骆氏的那几个人,有机会能拿到铜镜,那么,第一个得到铜镜的人,会是她。也就是说,在他回来之前,她也许便能离开。
在他回来之前……
她原本应该激动、应该欢呼,因为希望近在眼前,但,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心头忽然空白一片。
良久,她才抬起头,笑一笑:“那么——一路顺风。”
到了此刻,她能说的,也只有这四个字了吧?
少女的笑在阳光下有一丝恍惚的不真实,她转过身,背影在阳光下单薄透明,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寂。
一抹衣角在光影下一晃,消失不见。
仿佛——伸出手抓不住的虚幻。
邵九站立了很久,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地朝外走去。
门外,陆离已准备好一切。
壹佰柒拾伍、等待的漫长
邵九离开莫园的第三天。
那一日宝龄从邵九屋里出来,招娣原以为小姐会第一时间找她“训话”,毕竟那样的事,即便小姐心里是高兴的,但不代表小姐不会怪她擅作主张。
可奇怪的是,宝龄一个字都没有提起,倒不像是默许她这么做,而是……别有心事。
这几日,一切都平静下来,时间过得犹如沙漏一般缓慢。宝龄闲下来的时间便是写写东西,望着天空发发呆,好几次。招娣说话,她液似听非听,总之,心像是不知飞去了哪里。
招娣私自猜测,一定与邵九有关。
在那第二天,招娣本与拾巧说好,暗中观察观察两人是否有进展,却未想到邵九一大早便出了门,一连几日,都未回来。
招娣叹息一声,看了一眼正埋头写东西的宝龄。
好不容易写完了一篇稿子,宝龄搁下笔,揉了揉眉心,站在窗前发了一会怔,才道:“我出去一下。”
她随便披了一件外衣,便去了“朝来书屋”。之前她急切地想“偶遇”骆氏的心淡了,这一次,只是淡出的履行与掌柜的约定。却不想,竟碰到了骆氏。
因为有了前一次的教训,之后的几次,宝龄与掌柜的都在内屋“交易”,这一次,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掌柜的回身才道:“阿零姑娘,是三夫人来了。”
宝龄一怔,掌柜的已很识相地退了出去,如同上一次一样,关上了门。
这一次,骆氏没有带随从丫鬟,竟是一个人来的,隔着帘子,她容颜依旧清丽不可逼视,眉目间却似乎隐藏着一丝别样的情绪,半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今日能遇到你,正好,可以道个别。”
帘子后的宝龄微微一愣,却未忘记改变噪音:“夫人要出门?”
骆氏目光落在地上一缕光影处,轻声道:“是。”顿了顿,目光闪过一丝波澜,“姑娘可还记得我那日说过,要做一件事?”
宝龄想了想,她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她脱口道:“夫人这次出门,便是要去做那件事?”
骆氏眼底浮上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幽幽地道:“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当初为何要那样做,可一晃眼便是十几年,时间过得真快,偶尔,连我自己都以为,我是不是被安逸的生活腐蚀,已经忘却了,直到……直到前几日……这是天意,是天意……”
直到前几日,她看到那样东西,那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样东西,对她来说,却有决然不同的意义,因为——那是那人所送。
二十年前的那场浩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它,如同那段梦境般尘封的记忆。却未想到,那一日,会在那间古董铺子里再一次看到,只一眼,她便确定了那便是本属于她的东西。
她没有片刻犹豫便买了下来,其实,一千两并不算多,纵然那北地人开口一万两,她也会买下,因为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用一些死物作为凭吊了。
只是,她未想到,那东西掉落之后,却叫她发现了里面的玄机。
一刹那间,她连呼吸都停滞,忽而想起仿佛很久很久之前,那青衣儒衫的男子,笑意温存地握着她的手,将东西放在她手心:“七七,你要保管好它,因为它对我、对我们整个尹府来说,都至关重要。”
彼时,她以为那不过是耳鬓厮磨时的情话而已,却不想——竟是真的。
他将他的隐私,将整个尹家、甚至整个北地的退路都交给她保管,她却以为,他一心只有天下,忽略了她。
多么……讽刺?
如潮般汹涌的思绪困扰了她整整好几天,那日她不想再困在屋子里,才带了丫鬟到街上走走,正巧,碰到了宝龄,她并不知道“阿零”的真实身份,只是看过她的书,那些词句,叫心事重重的她仿佛找到了慰藉,所以,当她知道“阿离”在书屋时,才会提出与她说说话。
那日回去后,她一夜无眠,直到天亮,枕巾是湿的,她的神情却已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