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临波突然崩溃:“是我害死了佩珊!是我害死了佩珊!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在我面前,爸爸妈妈是这样,张伯伯是这样,佩珊也是这样!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所有的人都要死,我不信我会把身边的人害死!我不信我是天煞——”她猛然停滞,神色惊恐异常。
霍炎神色巨变,猝然出手抓住薛临波的右腕——她的手依然死命的扣着,被尖尖的指甲抠的鲜血淋漓,她拼命的挣扎,却被霍炎用胳膊圈住动弹不得,霍炎努力掰开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右手。
她的手柔软白皙,手指修长纤细,只是,在最最不应该的位置,有一颗最最不应该生长在那里的红痣。薛临波终于停止徒劳的挣扎,绝望的让自己最伤痛的隐私展览在这不知是盟友还是敌人的男人眼前。
六年前,张有贵去世后三个月,薛临波对张有贵死前抓住自己手不放的情景依然耿耿于怀,他的神色惊恐之至,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自己的手上有什么?她无数次端详自己的手,除了有一颗小红痣比较特殊,其余与众人有什么分别?她曾经问过薛观潮,薛观潮却也不明所以。一天清晨,她照例在公园晨跑,遇上了一个看相测字的术士正在帮人看手相,吹的神乎其神,那人也连连点头。薛临波想起旧事,一时好奇也凑过去,把右掌摊开。那先生一看不要紧,脸色就象见了活鬼一样,收拾起东西,连卦钱都不要拔腿就跑。可他哪跑的过薛临波,不几步就被抓住,喝令他说。
“小姐,我说了,你可不要怪我。”
“罗嗦什么,我给你钱就是。”
先生几番欲言又止,折腾了半天终于开口:“小姐,你是天煞孤星入命啊,一生都注定要孤孤单单,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没有姻缘,没有子女……”
“放屁!”薛临波怒极,可那先生还不怕死的加上一句:“你煞气太重,就算亲近你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啊……”
薛临波如遇雷击,一下呆住。等她明白过来,那先生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从来都不信这些玄虚的东西,这次却令她惊骇万分。她想起养父养母惨死时的情形,那是个家门口附近一个大缓坡,平常根本没有车辆行人,那天她调皮跑到马路另一侧要爸爸妈妈去追她,就在他们走到中间时,一辆载重大油罐车呼啸着从坡上冲了下来……7岁的薛临波第一次认识了什么叫做死亡。然后,便是张有贵,那天他在张家设宴庆祝她大学毕业,就在喝了她敬的最后一杯酒后,张有贵倒地,再也没有醒来……往事历历,她简直不寒而栗。命运?这就是命运?这就是掌中的命运吗??她不信,她抵死都不信啊——何况,她有哥哥啊,她有观潮,她绝对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六年来,她死死守住的秘密,却因为佩珊的死被重新提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霍炎突然愤怒了,“怎么会这样的?”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薛临波听见自己的尖叫,声音却破碎的不成人声,“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什么见鬼的天煞孤星!我——”她想起自己唯一的支柱,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我——我有观潮——我有观潮——”
霍炎危险地对她逼近,声音迫切:“观潮,观潮是谁?”
“哥哥,我的哥哥,薛观潮!我有哥哥,我有观潮。”她语无伦次地象个疯子,哪还是素日成竹在胸的模样。
“哥哥?你?你怎么会有哥哥?”霍炎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
薛临波的手机突然响了,在静谧的会议室里声音分外高亢。薛临波挣脱霍炎的束缚,尽力平服激荡的心情。
“喂?”
“临波,我是观潮,一起吃晚饭好吗?我来接你。”那面是薛观潮平静而愉快的声音。对薛临波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她一面答应着,一面挑战似的看着霍炎,似乎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不可能,假如那真的是印记,她就不可能会有哥哥。霍炎从来没有如此困惑过,她怎么会有那种印记,她的哥哥又是谁?——难道?他心中迅速闪过一个想法,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大敢相信的想法,他不等这大胆的想法消失,欺身上前,重新抓住薛临波,右手更放肆的托住她的下颌。
“你……”薛临波气得瞠目结舌,谁敢这么大胆的对待过自己?可她看见霍炎脸上前所未见的凝重,心又是一沉。从什么时候开始,薛临波会被人左右自己的情绪?
她很美丽。霍炎似乎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她不算白皙,是健康纯净的小麦肤色,被素常的凌厉气势掩盖起来的,竟是如此的纤眉秀目。他有些恍惚:为什么竟不大记得最初的样子了?也是如此吗?难道,自己竟然错了?为何竟是如此的不同——他的胳膊突然一阵吃痛:薛临波的指甲已经嵌进他肉里了。
果然!回神的霍炎很快成功的证明了自己的想法,很顺应民心的放开她。招牌笑容也重新回来。
有人在敲会议室的门,是张创世的声音:“临波,警察想跟你谈谈。”
薛临波理了理头发,拉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关上那一瞬间,霍炎和张创世四目相接,各看到一张若有所思的脸。
既然如此,接下来呢?霍炎盘膝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胳膊上深深的血印,俊颜浮出一抹玩味的微笑:既然命运要如此的安排,索性就听从它的召唤吧!
晚上,薛临波的房间。
“观潮,你相信命运吗?”薛临波的声音细如蚊蚋。
薛观潮一怔,他没有立刻作出回答,久久的沉思。
薛临波闭上眼睛,终于,她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是谁恨我,恨到要我死?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死,她情愿凶手得偿所愿,也不要佩珊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她看的出,警察对她咖啡的说法,所抱持的是怀疑的态度。在佩珊喝咖啡到她在17楼出事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谁也无法说出又发生了什么。可是,消失的咖啡又怎么解释?如果咖啡里没有毒,是谁拿走了它?那个拿走咖啡的人是在掩饰?在嫁祸?霍炎为什么那么笃定佩珊是死于中毒?他知道些什么?——“我很怕他。”佩珊的声音,好惶恐的声音啊……是错觉吗?——“薛临波,你害死了佩珊!”是痛不欲生的张创业,他爱她,他真的爱她啊!——“小姐,你煞气太重,会克死身边的至爱亲朋……”命运!多么恐怖的命运!多么恶毒的预言!
“我不信命。”薛观潮终于回答,“我只觉得,一切的历史,都源于一念之间。今天所得果,乃是昨日所种因。”
“观潮你是佛教徒吗?”薛临波突然觉得,她很不了解自己的哥哥,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深刻的谈论过对人生的想法。他们,从未深入过对方的心灵。
薛观潮不回答,他反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白衣庵里的观世音菩萨。”说完,薛临波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句话竟好象没经过大脑一样“我在想白衣庵里的观世音菩萨。”说完,薛临波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句话竟好象没经过大脑一样自己冲口而出。菩萨?为什么会想到菩萨?可她却真的象又看见了菩萨,那样安详、纯净、悲天悯人的神情,一时间,她有些恍惚。这一天所受的激荡,竟缓缓的平复了。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薛观潮听着妹妹象呓语一样的声音,他知道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动声色,却在心里暗暗发问:临波,你遇到了谁?
四
孙佩珊的意外给原本就暗潮汹涌的鼎天公司带来了新的震荡,每个人都陷入了惶恐之中,她死时的惨状被渲染的越发惨不忍睹。几天后从警察局穿来确凿的消息:孙佩珊的确死于中毒。“砷,砷是什么?”刚出差回来的李克俭也一脸的惶恐。“砷是一种化学提纯物,”霍炎的声音把一群在一起八卦的人吓了一跳。他站在窗口,风从开着的窗口刮进来,他的头发在风中飞扬,背着阳光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闪闪烁烁只有一口白牙,“灰色的晶体,有金属光泽,很容易捣成粉沫。听说过雄黄吗?砷的矿石是雌黄,差不多的东西。它的化合物之一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称你们一定知道:就是砒霜。”他详细的解释听起来竟有几分恶毒。果然吓的女孩子惊叫连连。
“霍先生,你干嘛说的那么详细!好象——好象——”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埋怨他,最后声音也湮没无闻。
“好象什么?”霍炎笑的好不愉快,众人却无不毛骨悚然。他离开窗口,大家看着上了电梯,半天没有回神。
刚才说话的女孩突然叹了一口气:“唉!好帅啊——好——好可怕——”
张创世的办公室里,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震惊中。张创业自佩珊去世后就一直没有上班,现在房间里是张创世夫妇、张老夫人、张荣贵、另外加一个薛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