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两人就摆上了摊。戚隐戴上兜帽,遮住头发和眼睛,同扶岚一起高声叫卖。扶岚长得俊,围上来的全是大娘大妈,一面挑拣茶叶,一面还要问东问西。扶岚实诚,她们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戚隐烦得很,揽着扶岚催她们:“要买赶紧买,哥儿有家有室,闺女儿都能说会道了,不劳诸位费心。”
整整摆了三天摊,终于把鸡鸭茶叶都卖光,去驿站把银钱封入乾坤囊,施了个封印咒,托驿使送到幺儿歇脚的沧州府。戚隐松了一口气,打开琉璃镜,骂道:“别再问我们要钱了,再要你老子两个就要上街胸口碎大石了!”
“我晓得!还是我老汉儿疼我!”
孟沉渊撅起嘴亲镜子。
“在外面没闯祸吧?”
戚隐不放心,絮絮叨叨地叮嘱她,“我和你岚爹仇家多,千万别逞威风,说你是我们的崽。猫爷,你在边上多看着她点儿,别让她和别人打架。”
黑猫道:“老夫心里有数,你俩放心。在窝里等着吧,娃儿游历一番他日归来,必定大有不同!”
“行,好好玩儿,莫闯祸!”
戚隐关了镜。
扶岚摸摸他的狗头,“小隐是个好爹爹。”
戚隐苦笑了一声,“不如你,哥。”
二人御剑回山,穿越风烟,远远就瞧见鼹鼠精们围着他家小院,一群黄澄澄毛茸茸的鼹鼠,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戚隐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高喊了一声。鼹鼠们回过头,纷纷向他们招手,“隐娃儿,你终于回来了!你快来看看你家,刚刚一群妖魔鬼怪过来打劫,把你家挖没了。”
戚隐和扶岚落了地,两人都傻眼了。只见原先的小院空空如也,变成一个深凹下去的大洞,连篱笆也不见了。
岩大爷哭道:“我们也不知道是啥子妖魔,风风火火一大群,过来就问你家在哪个,我说勒个就是,它们就东挖西挖,连地基都挖走了。还说你是大魔头,杀了它们的爷娘,早晚会有报应。隐娃儿,你们惹了啥子祸,你真的和他们有仇迈?”
戚隐:“……”
不必问也知道,一定是孟沉渊那个孽障,不仅报了来历还说了家门,消息从人间传到南疆,他那帮仇家全给引来了。
他按了按眉心,道:“它们报了名号没有?”
“没得,搬了东西立刻就跑了,头也没回。”
岩大爷道。
他娘的,戚隐气得牙痒痒,这帮怂货怕他上门报复,搬了他的家什就跑,生怕他突然回来。扶岚蹲在地上摸被翻得一团糟的土,脸上很是难过的样子。那些妖魔连根草都没给他们留,戚隐心里生气却没处撒,看扶岚满脸失落,心头被谁狠狠揪着似的,闷闷地难受。
“没事儿,”戚隐揉揉他脑瓜子,“咱们换个地方,再建个屋。”
“小隐,我们没有床,今天晚上还能滚床单吗?”
扶岚沮丧地问。
“……”戚隐的手一僵,他真是错看这小子了,敢情这厮难过的是没地儿干他!
无计可施,先去弱水借宿几天。戚灵枢住的那旮瘩地儿是古战场,周遭煞气成雾,风贴着地吹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孟沉渊小时候最怕被戚隐送到这儿,一是戚灵枢最是冷漠,板着一张脸往那儿一坐,无论孟沉渊如何撒泼打滚,必定要抄完经书才放她走,二就是这儿环境太过恶劣,晚上睡在屋里外面罡风呼呼吹,每晚都要做噩梦。
戚灵枢在高地上结了一个剑庐,问雪剑镇在庐前,压住四面罡煞。这十几年他都静心在此修炼,除非去雪山寒潭,半步不出剑庐。云知若从海上归来,先到戚隐那歇一宿,第二天便去弱水剑庐。戚灵枢为他辟了个小楼,他那些满纸荒唐的话本全存在里头,时不时有书肆老板苦哈哈地穿越煞气过来求书,衣裳被煞气割得衣衫褴褛,再苦哈哈地抱著书稿离开。
云知为戚隐斟上一杯酒,笑道:“你们两个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当真是半点儿都不知道那丫头的作为。”
这厮刚从海上回来不久,散发披衣,悠哉游哉靠在凭几上嘬了口小酒。堂屋里搁满了他从海上带回来的奇珍异宝,戚隐有时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找凤还还是去游玩。
戚灵枢穿着一袭素色深衣,散着裤腿,和扶岚一同坐在门边拭剑。岁月没有在他和云知身上留下斧刻的凿痕,只是让他们的气息如玉一般琢磨温润,愈发平和安静。
戚隐不是很懂这两人,他们似是一生的挚友,又像是未曾言明的伴侣。戚灵枢的喜欢压在心间,从不诉诸于口。云知若归来,必定要寻小师叔,次次如此,从来不变。
“你家大土妞儿叩了三山十六派的山门,点名要人家的首徒出来跟她打,把一众仙山好儿郎打的是屁滚尿流,听说自在门那个男娃被你家闺女儿打到哭,摔了剑说此生再不修仙,脱了道袍回家种地去了。”
云知慢悠悠地道,“现在你家大土妞儿已经威名远播,整个人间都知道打南疆来了个女娃娃,自称是已故妖魔共主扶岚和大魔头戚隐的女儿,把众仙山打得死去活来,哭爹喊娘。”
戚隐沉默地捂住脸,他怎么能养出这么个德行的闺女儿,眼下她臭名昭著,往后谁敢娶她?
“对了,”云知说,“沧州府有个新起的门派,叫什么沧澜派的,琴剑双修,首徒被你闺女儿打得吐血。但是你闺女儿好像看上人家的美色了,说等她攒够银钱就八抬大轿回来娶他。”
“那个孩子我见过,”戚灵枢在一旁道,“性子坚忍,琴音峥嵘,不入俗流。”
“得了,打今儿起,他的道途没了。”
戚隐木着脸道,“孟沉渊那个小兔崽子,前儿刚从我和我哥这儿骗走了几十两银子。”
他摸摸空空的茄袋,悲从中来,“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了,小师叔,你收留我们几日。若那个小兔崽子找你们,别说我们在这儿,免得她又打我们钱袋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