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边受了些皮肉之苦,虽然他被洪泰岳冷嘲热讽,但他浑然不觉似的、从孙老
三铁钳般的手指下挣脱之后,便一溜烟儿似的蹿进了机房。黄互助后脚刚进屋,
他前脚便跨进了门槛。我知道那天晚上其实最受委屈的是合作,而处境最尴尬的
是互助。她与金龙在那棵歪脖子老杏树上行浪漫之事,引发了解放的癫狂。在繁
花如锦的树冠里Zuo爱,本来是富有想象力的大美之事,但因为莫言这个讨厌鬼给
搅得一塌湖涂。这人在高密东北乡实在是劣迹斑斑,人见人厌,但他却以为自己
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呢!人闯人被月光照彻的机房,犹如青蛙跳入宁静明亮的池
塘,一声响亮,激起了琼屑碎玉。黄互助一见躺在月光中、额头有血的金龙,情
从心发,悲从中来,一时也就顾不上羞涩和矜持,宛如一匹护崽的母豹子,扑到
金龙的身上……
“他喝了两瓶景芝白干,”莫言指点着地上的酒瓶子碎片说,“然后把柴油
机油门按到最大,‘啪’,灯泡爆炸了。”在浓重的酒气和柴油气味中,莫言连
说带比画,其状滑稽,像个手舞足蹈的小丑。“把他弄出去!”洪泰岳吼道,嗓
子有破锣音。孙豹抹着他的脖子,使他几乎脚不点地出了机房。他还在解说,仿
佛不把他看到的情景说出来就会憋死一样。你们说,人杰地灵的高密东北乡怎么
会生出这样一个坏孩子?“然后‘啪’的一声闷响,马力带断了,”莫言被孙豹
抹着脖子还忘不了补充细节,“马力带是从接口处断的,我估计,一定是接口处
的铁销子抽到了他的脑袋上。当时,柴油机疯了,每秒转速八千圈,产生的力量
大无边,没把他的脑浆子抽出来就是不幸之中之大幸!”听听,他竟然半文半白,
仿佛一个饱读诗书的乡儒。“去你的‘之大幸’吧!”臂力过人的孙豹把莫言举
起来,用力往前掷出。即使是在空中飞行这短暂的瞬间他的嘴巴里还是喋喋不休。
莫言跌落在我的面前。我以为会把这小子跌得支离破碎,没想到他打了一个
滚就坐了起来。他在我面前放了一个长长的臭屁,令我好生烦恼。他对着孙豹的
背影喊叫着:“孙老三,你不要以为我在编瞎话。我说的都是我亲眼所见,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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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夸张,也总是八九不离十。”孙家老三根本不答理他,他就转过脸对我说:
“猪十六,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别跟我装傻,我知道你是一头成了精的猪,你
除了不会说人话,什么都会。洪书记说你能刻篆字图章——他用这讽刺我,我明
白——其实,我知道刻个篆字图章根本难不住你,给你一套工具,我看你能修理
手表。我早就注意你了。我在大队部值班时就发现了你的才华,我每天晚上大声
朗读《参考消息》其实就是读给你听的。我们两个是心心相印的老朋友。我还知
道,你的前世曾经是人,你与西门屯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说得对不对?如
果我说得对你就点点头。”我看着他那张肮脏的小脸上那种似乎洞察一切的狡猾
表情,心中暗忖:可不能让这小子信口胡咧咧了。茅厕里说话,墙外有人听。如
果让屯里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世和秘密,那一切就不好玩了。我嘴巴里哼哼着,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