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得罪官家,吃了半年的牢狱之灾,现在性子是变的温和了很多,只是行为多为神秘,不知作甚。”
苏轼笑道“原是王贺之,吾与其父多有交情,一朝为官多年。王拱辰去时我不在汴京,未及得见最后一面,今日见之,岂能不礼遇之。”
晁补之阻道,“这王贺之,行为神秘,若是他再做什么歹事,今日我等近之,可非是惹祸上身。”
苏轼叱道“我乃苏轼,怕甚歹事,莫要太过慌张。况我等在此处饮宴,声动四方,若不打声招呼,恐让人笑之!”,遂令苏迈下楼请之。
苏迈应之。
王贺之自是已经点了酒来饮之,菜还未上,听得身后有人叫他,遂回头观之,见苏迈,似相识又不敢认,是的,苏迈随父离开汴京是还是个二十岁的人,如今十多年过去,而那王贺之当年却也不大,虽然见过,却也不熟,王贺之正疑惑之间,苏迈拱手先说“我乃苏迈,家父与几位叔叔伯伯楼上饮宴,望王大人过去闲话。”
王贺之遂回礼惊讶道“哎呀,原来是苏公子呀!切莫叫在下大人,吾已经被革职。目前赋闲在家,既然苏翁在上,我当往见之,不然失礼了也。”遂与苏迈上得楼来。
大家见王贺之,纷纷拱手相迎。
苏轼先开口说话“贺之贤弟(王贺之辈分较高,毕竟是王拱辰的小儿子)近来可好,汝父去,吾未归,实为憾也,想当年我初入汴京,令尊待我如亲子,今魂归,我却未能膝前表孝,真是惭愧。”苏轼虽然这么说,但是在政局上苏轼与王拱辰多有偏颇,也没少各种弦外之音。
那王贺之却不被这等情怀感动,或许因为王贺之作为王拱辰的小儿子也是见惯了世事,王拱辰对他娇生惯养,已令他在礼数上并不那么多情致,亦因王拱辰一直反对他与王安石来往,遂父子俩关系并不十分和谐,个中原由外人很难感知。王贺之见苏子礼敬,也不好逆之,遂言“家父逝去,有劳苏子费心了。”王贺之顿了顿又道“目今我去职无官,未来之事,渺茫不见,还请苏翁照料一二。”
苏轼问曰“听闻贺之贤弟曾朝上作事,忤逆了官家,可为叹也!不过此等风格,却与老夫有几等相似。哈哈哈!偷偷告诉你,老夫也曾蹲过大理寺的大牢。”
众人也纷纷笑之。
苏轼说完即欲举杯敬之。
王贺之慌忙阻道“苏翁急也,小可贺之乃罪人一个,何意能让苏子敬之。”赶紧推脱,又说“小可曾忤逆官家,若非父辈所荫佑,恐今日已经身首异处矣,今只为汴京城一一散客游子,荒唐至极也!”
黄庭坚笑言“都说王家二公子有大志向,莫非是在谋划什么大事情,”显然黄庭坚说这话语带莫大的醉意。
王贺之急忙对曰“黄大人切莫如此乱说,否则要出大乱矣!小可曾为罪人,莫说大事,小事亦不敢多作。恐为官家得知。”
黄庭坚又笑道“那你最近在忙些什么?”这也是众人想知道的,纷纷伸长了脖子来听。
苏轼责黄庭坚道“鲁直醉也,不要乱言语。”又转到王贺之“不要听这些醉人之言。你且莫要惊慌,若要有事,苏某自当为你打点一二。”
王贺之谢之。
苏轼又说“今日得见王家贤弟,已有数十年光阴,不如就此拼成一桌,你与吾等共饮可好?”
王贺之见一桌都是大宋朝上得力的人儿,遂推之,正说之间,楼下店小二上来说话,“王大人的酒菜亦准备停当。”那王贺之便欲下楼去。
只待此时,秦观拿出苏迈所誊抄的诗文递与王贺之,“请贺之将此几篇文章,送于正在王府上休养的李格非。吾毕竟和李文叔同朝为官,今日有酒却不见李文叔,非常之憾也。”
王贺之道“现今我已经搬离了王府,此物……”王贺之迟疑片刻,但还是接下了书稿,拱手道“我一定将此物送到李文叔的手上。”
王贺之下楼自去饮食酒菜,众人纷纷觉得奇怪,“自打王贺之被大理寺关押以后,即独来独往,不知何为,此等宁愿独饮,也不与吾等共饮,甚是奇妙!”晁补之奇怪曰道。
“那王安石公及其幕僚门生向来不得众人支持,想必其独来独往亦是因为其看不惯旧党因循守旧,阻挠变更,更不想与我等不作为结交罢了。”张耒似解释道。
苏轼曰“新旧的抗辩久矣,岂是一时之事,昔者范文正公举事。众人助之,但当革新触及到个中利益之时,众人又纷纷避之,今者王安石公所事又何异哉,况且今日我等人多口杂,即便他真的有什么作为,也不会让吾等知晓。待日后我将亲往求证一二,但看他要何作为?众人今莫要疑之,来,吾当更进一杯。”
众人纷纷有饮宴数杯。
又过了少许的时辰,众人皆醉意临头,酒席间亦是高歌满唱,汴京城头,今日又重游,年华好景,忘却尘世几多愁。酒至数番,皆皆不省人事,幸得店家认得这几位,要不然恐身不能全也。苏迈最为年少,头脑最为清醒,他与店家将诸位一一扶上马车。
然后,再说到李格非,从历城归来,马不停蹄呀!即便是年轻气盛之人,这千里的奔波,也难吃的消,更何况是李格非这样已逾不惑之年老人,是的,这一段话前面已经说过,李格非已经老了,他不再年轻,苏翁等人也渐渐老矣,自从王安石公去,这大宋就步入老迈之年,不仅是人,更是这个尘世。李格非全身发烫,不能言语,只待下人扶持。此时王贺之从门外入来。
李格非见王贺之入来,微微翻动眼睛,示意还礼王贺之。
王贺之见李格非虚弱难堪,遂细心切问“侄贤婿,身体若何?”
李格非只微微变动了呼吸的频率,并无甚言语。却是下人先说话“李大人长途跋涉,又偶感风寒,身子骨虚,不能动弹,郎中说需要休息时日方可动弹,已经开了方子,先前已经饮了一副,现在方才躺下。”
本来王贺之想问其兄王苑之在历城怎么样了?何时须归?可是看见李格非其状,便不忍打扰,只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文稿,对李格非说,“这是衙门同僚的文章,秦少游托我稍带给你。先放于你之床榻,待你病愈,再行查看。”
李格非听说衙门里秦观有文章到,定是非常紧要之事,遂强撑病体,坐了起来“秦少游之文必是紧要之事”,孱弱的双手无力的翻动的诗稿。李格非本人是对官家,对朋友之事向来一丝不苟,每每都像打了鸡血似得,可是官家对他,那就一言难尽了,嗯,此前作为大宋仅次于宰相文彦博存在,就是尚书右仆射郎(副宰)。李格非没有上朝,官家也只是略微提了一下,足见其地位不重要。
李格非细心的阅读文稿,王贺之却在旁瞅了几眼那文稿。
王贺之思虑这文稿原来不是衙门里紧急事务,却是他们吃酒的伶文,王贺之刚想说话,只见李格非兴奋起来“这乃千古奇文,有苏迈‘长风万里悲秋客,有酒莫问得失’,是为感慨劝慰之语,有秦少游风雅之语,张耒的困顿之言,更有黄鲁直‘醉意论江山,杯酒倾盘’豪句,不倾酒若干,就不甚欢,亦有苏辙怀旧抒已之文。此番种种,吾前生未可得也,而今叹息未亲临宴席相敬数杯,真是恨惜自己这不堪远行的身子。而这其中之文,尤其以苏子之文更为突出,似飘渺于宇宙之间,不仅仅是宇宙,还在花间,也是极品的妙文。”
王贺之见李格非如此的激动,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非常的奇怪,也难怪,这读书人视书为命的风格从来改不了,王贺之看着不着自我的李格非慌忙安慰道“李文叔,侄贤婿,你须注重自己的身子,切勿动了自己的精气。”
李格非哪里肯听,遂要整衣出门去见苏子,王贺之阻道“苏子与客早已醉的不醒人世,你莫要动身,即便你现在去苏轼府上,也恐难见苏子一面。”李格非稍稍冷静一下,便开始听王贺之的话躺下,还紧紧的撰着诗文,捂于胸前。王贺之觉得这李格非莫不是傻了,明明别人根本不在乎他,他却还是兴奋的像个孩子。现在的王贺之看着这一切却显得格外的清晰,或许曾今他也被众人当傻子,因为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公子一旦人生际遇发生改变后,性情便会更加坦然,就像出狱以来就以各种不争的面目示人。
李格非兴奋之后,又渐渐平静下来,安然的睡去,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之时。李格非做梦也想要和苏子举杯问道一番,王贺之却依然十分神秘的留存于汴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