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抹得黢黑,目光沉静得令人发冷。 大家依次站好。
张鸿默默地审视着这支队伍,他的面孔像钢铁铸就的,皮肤也好像揉进 了火药味,沉静的瞳仁里透着一种不能描绘的悲壮。莫非这就是他的 4 连! 那整齐威武的队列哪去了?那许多熟悉的面孔哪去了?
王福魁呢? 这第一个登上敌人阵地的勇士,曾先后炸毁了敌人三个碉堡,在炸第四
个碉堡时,不幸倒下了。他是趴着死的,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胸脯紧紧地贴
着身下的黄土地。 白玉全呢?
他才 17 岁。生活,对他来讲,不过刚刚开了个头,那蕴藏在心底的比阳
光还要灿烂的理想,还一件都没有实现。他渴望当英雄,渴望照一张扛枪的 像寄给年迈的妈妈,渴望看一眼解放后石门那澄澈的蓝天??
刘英福呢?
一想到他,张鸿眼前便浮现起那枚“人民功臣”的奖章,那么辉煌,那 么灿烂,像耀眼的星星。他也是倒在炸碉堡的路上。在一条腿被打断,胳膊、 腹部多处受伤的情况下,他用牙叼着炸药包,一点点地往前挪,用鲜血、毅 力、忠诚写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里程。
王二小呢?
刘跃林呢? 张长科呢?
??
“报数!” 张鸿用力张了张嘴,才把这两个字吐出来。
报数完毕,包括轻伤员和勤杂人员,全连还剩下不到 50 人,班排建制已 无法维持。
“下面,请团政治处干事杨顺德同志宣读嘉奖令。”没有喧哗,没有激 动,没有眼泪,没有微笑,人们身上所有能引导兴奋的神经几乎都麻木了, 只有沉寂,像面对死亡一样面对荣誉。
39 年后,笔者在连队荣誉室里看到了当年的那面锦旗。与周围那许许多 多锈花边、压丝线、烫金字的锦旗相比,她显得那么陈旧,明显地带着昨天 的痕迹,然而,那经经纬纬织进的却是血写的光荣。
如果王福魁、白玉全、刘英福他们还活着,儿子也到了当兵的年龄。可
是,他们却再也无法把儿子领到这旗帜下??看着看着,我意外地发现,那 旗子上布满了一双双期望的眼睛。
第 16 章 攻 坚
庞大坚固的城市,就像神奇的多米诺骨牌。当第一块牌被撞倒的时 候,最后一块牌也就为期不远了。
总司令的电话
没有月亮。 刚刚钻出来的几颗星星,也被枪声吓得躲进了云层。
夜色把大地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浓得化不开的固体。按照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此刻,正是梦的季节。然而,在战争这古怪的时钟上, 一切正常的秩序都被打乱了。杨得志双手伏在桌上,倦怠的眼睛拉满了血网。 自石门战斗打响,已经整整 5 天 5 夜了,他几乎就没有正儿八经地睡过 觉。尽管战争的节奏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每一分钟都充满着厮杀。哪怕 再激烈的战斗,一天之内打个盹的功夫也还是有的。但是,作为高级指挥员
就不同了。 战斗打响前,他要把战斗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充分考虑到,把种种困难想
在前头;战斗打响后,要随时捕捉、分析、处理分分秒秒产生的大量信息, 果断而准确地做出判断;即使战斗在一个高潮后出现暂短的平缓,高度运转 的大脑也还要思考和部署下一步的战斗。
“你去那边眯一会儿吧。”杨得志抬起头,说话的是耿飚。
“没事儿。”杨得志揉了揉眼睛。 “还没事儿呢,眼窝都青了。” “你还不是一样?”
“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打仗像喝浓茶一样,越打越精神。”
“别吹了,依我看,你们俩都去打个盹,这有我盯着,呆会儿我叫你们。” 罗瑞卿端着一只搪瓷茶缸走过来,他刚刚跟 3 纵、4 纵通完电话。 三个人正说着话,作战参谋报告说总司令从河间打来电话,找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