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早在苏丽言说要将苏大郎一块儿赶走时,心中就已经绝望了,她此时见月氏都不替自己说话,知道自己肯定是死定了,当下一把拨了自己头上簪着的发钗,恶声道:“我不走!让夫君来见我,他一定不会见我去死的!我要见夫君!”
苏丽言不为所动,看原本要捉拿她的人被她这话逼得不敢动手,有些犹豫了,她微笑道:“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必怕下山?反正都是一死而已,拿这套来吓唬谁?这世道,死人的多了,元喜,她要死,你帮她一回!”苏丽言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没料到她连人也敢杀,被点名的元喜却是眼睛闪了闪,小心的抬头看了苏丽言一眼,却见她微微冲自己点头笑,虽然这辈子还没有杀过人,但这样的世道,死人还少了?
元喜平日听自己爹娘的话,一心想着要在苏丽言面前出头来,可苏丽言身边侍候的连瑶侍候夫人久了,又是当初在元府时跟在苏丽言身边的,情份不比一般,她初来乍到,为了防得罪人,被人排挤,平日了没敢啥事儿都往前凑,又哪里找得到机会在苏丽言面前表忠,这会儿听她点名,元喜顿时心下一横,连忙脆声声的就答了声是。
那朱氏原本还想用这招威胁苏丽言的,她怕死,这才不愿意下山去,本来想以死相逼苏丽言收回命令,又想让自己丈夫来求情,谁料苏丽言竟然不吃这一套!她眼里露出绝望之色,看元喜走了过来,顿时惊得不住后退,原本朱家的人被拿住了,这会儿也没有帮她,朱氏见元喜越走越近,终于心里支持不住了,尖叫了起来:“你不是人,你这样心狠手辣,你不得好死!”
“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但我可是知道,你要如何死法,却得由我来做主!”苏丽言轻声的笑,不过这会儿她这样温柔娇怯的笑却是没人敢再小看了她,反倒人人听她这样面不改色的说杀人,心下都觉得一寒,好多内宅妇人手上也不是没沾过人命,就连月氏自个儿也做过阴损事儿,可是明刀明枪的杀人,还真是一回也没有的,这会儿见苏丽言年纪小小的就敢说得这样大胆,众人心下都吃惊。那朱氏却是吓得魂不附体,元喜抓了她手拿着簪子尖锐的一头要往她脖子上扎,朱氏惊恐之下,竟然暴发出大力气,挣脱拿住她的一个婆子,簪子竟然险险的在她脖子上擦过,挂出一道血口子,虽受了伤,却没有性命之忧来。
“既然要死,又何必挣扎?你死了。我照样会将你丢下山去,至少也好造福那些没有吃的百姓们。”苏丽言这话说得,众人牙齿齐齐‘咯咯’作响。一想到朱氏情况,好些人忍不住反胃,干呕了两声,反观苏丽言却是面色镇定自若,竟然嘴边还带着微笑。朱氏顿时胆寒,身子如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突然间跪了身子,额头狠狠撞在地上,开始‘咚咚咚’的叩起头来,一边叩头。一边哀求道:“我错了夫人,求夫人饶我一条性命,我往后再也不敢如此了。我错了”她嘴里不住说着这两句话,眼泪却是爬得满脸都是,额头很快沁出血丝来,苏丽言看到她眼中露出的惊骇与惶恐之色,回头看了华氏一眼。
这朱氏不论怎么说。也是苏大郎的老婆,该如何做。最适合做处置的,还是华氏,苏丽言这会儿让她开口,也是有意在众人面前给她造势,华氏今日若是今日决定了朱氏命运,恐怕以后月氏再想拿捏这个儿媳妇之时,也会多几分犹豫,不论她是让朱氏死还是让朱氏活,总归也是她的决定,若是让朱氏死,自然可以让华氏以后在下人间多些威势,往后纵然这大旱过去,苏家也并非只是月氏一人独大,苏秉诚没有小妾庶子女,月氏一天到晚生活实在太过轻松了,总将目光落到儿子媳妇儿的头上来,管这些闲事,也实在太闲了些,华氏性子又软,被她拿捏成这样,今日事情一闹,月氏受些惊吓也好!
华氏看到女儿目光,初时还有些疑惑,但看她嘴角边的笑意,知女莫若母,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她心中不由有些酸楚,又有些慰贴,苏丽言如此关心她,实在是让她心中深感安慰,但另一方面,自己以前实在太软了,院里事情没有处理得好,如今还要女儿怀着身孕来为她谋划,顿时就让华氏心中有些难受,这样一来,她原本有些软下来的心肠,却因为这两种心里的感触,又狠了起来,冷声道:“以我看来,这朱氏实在没有个妇德,已经嫁到苏家了,却又与娘家勾勾搭搭,实在不成体统,更何况成婚几年,又没有生下一个半个的子嗣,今日我做主,我们家大郎将此妇休了,各位做个见证!”
刚刚月氏还替朱氏求情,说她是自己苏家的孙媳妇儿,这会儿华氏却又说朱氏已经被休了,两婆媳这样虽然没有明着掐起架来,但已经是撕破了脸,月氏心中怒极,但此时却不是与华氏计较之时,只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华氏忍下心中的怒意与长久以来月氏积威之下的惧意,目光不躲不闪的与月氏对上,丝毫再没半分退缩,月氏愣了一下,没料到她竟然敢这样,更加火大,但此时还在苏丽言心中,她又怕苏丽言是个六亲不认的,只能将心中怒气强行咽了下来,不过虽然她忍住了当场发火,但这胸口却是一阵阵的闷疼。
苏丽言眼中露出鼓励之色,华氏原本还有些不忍的,这会儿完全是将这些心软全摈弃开来,朱氏哭叫着,被人堵了嘴拉了下去。华氏性子软惯了,头一回做这样的决定,待朱家人被拉了下去,华氏还是有些不忍心,想想劝说道:“言姐儿,虽说这事儿该你做主,但朱氏好歹也是嫁到苏家几年,这样多条性命,若是下了山去死了,我这心中也不安,这山下没吃的没喝的,朱家人又没吃过苦,不如”
到底性格不是一天就能扭得过来的!苏丽言叹了口气,看华氏有些小心翼翼,又带着一分讨好的样子,还是有些心软,末了点点头:“朱家的东西,我也不要了,让她们自个儿带回去吧,之前交的银子之类的,我也不退回去了。”朱家交来的东西中,耍了一回小心眼儿,将一些店铺地契等都交了过来,可是这些东西又不值当什么钱,尤其是乱世来了,这些铺面一旦被乱民抢了,恐怕最后分文不值,再说如今皇帝位置都坐不稳了,这乱世之后,各方势力划分,说不定新的朝代就要来了,这田地等还要重新划分,朱家以前交来的,又值什么?
她之前不过是看在苏家面子上,才一再容忍罢了,如今朱家要闹,她自然是容不得。
第二百一十二章恩将仇报之事
华氏听她这样说,到底觉得自己女儿还是心软,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来,但苏丽言却是笑不出来,华氏这个性子,若是不改改,在这样人吃人的时代里,恐怕会吃大亏。这样残忍的话,苏丽言在面对华氏温柔慈爱的笑脸时,却说不出口,华氏将她当做眼珠子一样的疼爱,虽然性格软了些,但做为母亲,她却做得极好,哪一面都做到了,尤其是她住在元家的这段日子里,每日过来陪着自己说话,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好多事,纵然有下人,她也一样亲力亲为,苏丽言想到这些,心就更软,又怕她往后吃亏,又不想说这样的话伤她,也就只能自己再多费心,看着她一些了。
大华氏目光复杂,盯着这个险些成为了自己儿媳妇的外侄女儿看,手段有,容貌有,甚至那股端庄大方的气势也有,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软绵绵,没料到当时那样一个病弱的小姑娘,最后会成长成这样,可惜自己元家没有福气,却是没能娶到她,否则自己那儿子,也不用郁郁寡欢至今日,尤其是见过苏丽言之后,至今还消沉得厉害!大华氏强压下心头的可惜与失落,虽说没能娶到苏丽言为儿媳,但她也是自己嫡亲妹妹的女儿,心中对她也是极为怜惜,看苏丽言对华氏的温柔不知该说什么,大华氏身为姐姐,却没她那顾虑,直接开口道:“你也是性子太软了些,我瞧着言姐儿挺好的,这样的世道,若是没几分手段,恐怕镇不住这些牛鬼蛇神,更何况那朱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还不知感恩,这样的白眼儿狼,纵然是死了都便宜了他们,给他们好吃的,倒不如给那些知道感恩的灾民,这些人,恐怕对他们好了,还会恩将仇报!”大华氏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往月氏方向看,虽说嘴里提的是朱家。但话里话外都在打着月氏的脸。
月氏顿时一张老脸险些滴出血来,目光阴沉得厉害,再也坐不住。强忍着怒意,颤抖起身,皮笑肉不笑道:“今日闹了一晌,我也乏了,言姐儿行事有章法。自然是用不着我来提醒,这天气热,我也想回去歇着了!”月氏在苏府时当家作主惯了,苏秉诚因她是元老相公亲自张罗的妻子,一辈子与她也算是相敬如宾,月氏可以说嫁人之后未被逆过半次意。儿子养大之后娶了媳妇儿华氏又是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此时月氏心中的不满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听她这会儿还带着有些怨气的样子,苏丽言可不是华氏,能任由她拿捏。苏丽言本身欠苏家的,在她占了这具身子之后,同意嫁到元家就已经还清了,她占了苏丽言的身子,已经完成了这具身体该做的事情。与苏家再无牵扯,若是苏家人真当自己身体是亲人。如华氏这般,苏丽言后来欠下的情,她自然会承担,可如同月氏这般,从未真心爱护过自己,将心比心,她欠的还完了,对月氏也跟陌生人相差无几,最多也就是稍熟悉些,不能否认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苏丽言不像华氏,要在婆婆手下讨生活,因此也不怕她,月氏这样一说,她不止没有挽留或是哄上两句,反倒嫣然一笑:“苏老夫人既然身体不适,还不赶紧扶了她回去歇着?”一句称呼,已经显出亲疏来。
月氏面色铁青,瞪了华氏一眼,头也不回带着人走了,走时步履极快,哪里看得出是身体不爽快的模样了?华氏看到婆婆的模样,苦笑了两声,苏丽言倒是有些同情她了,婆媳关系几乎极少有相处融洽的,幸亏自己遇着元凤卿喊着分了家,不然遇着真正封建古板的男子,根本连想也不会想分家的事情,若是自己当真贸然提了,恐怕还会视为大逆不道,若是没分家,恐怕自己如今还在元府赔低作小的,如同华氏这般,孩子都娶媳妇儿了,还得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也实在是太可怜了一些。
因月氏气鼓鼓的走了,华氏也坐不住,想去月氏那儿瞧瞧,婆媳关系虽是天敌,但婆婆在这场战争中占了绝对有利的主导地位,华氏纵然此时难得硬气了一回,但若月氏当真是要给她小鞋穿,她也没法子。只是让身边的孙嬷嬷一块儿送华氏出去,顺便劝解她一番,善良虽好,可也要对人,若是一味善良,连对朱家那样的恩将仇报的人家也是如此的话,只是自找苦吃,自找罪受而已。
待华氏一走,祝家人也不呆下去了,毕竟天气热着,大华氏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外侄女儿如今还怀着身孕,刚刚朱家闹了一场,自己等人再呆下去只是让她费心神而已,因此也要告辞出院子去。苏丽言握着大华氏的手,真诚道:“我知道老夫人与姨母疼我,不过今日确实乏了,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待夫君回来之后,我必定要与老夫人和姨母表嫂好好说说话的!”
大华氏脸上露出怜惜之色,替她顺了顺头发,她没有女儿,以前又是将苏丽言当作半女半儿媳看的,如今虽然儿女亲家做不成,但也不妨碍她心里心疼这个姑娘,因此慈爱道:“你急什么,来日方长,我瞧着这场大旱恐怕没这么容易过去,纵然是过去了”她剩余没说的话,众人心中都明白,恐怕是这场灾难不容易过去,旱灾纵然完了,说不准还有其它的,就如之前三月初时那场缠绵了几乎两个多月的雨般,当时就因为那场雨,种地的百姓们才耽误了农活儿,再加上这次的旱灾,灭顶之灾到来,许多人才活不下去的。
不过这样不吉利的话,大华氏自然不愿意在这时候提起,叹息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我看那朱家不是个知好歹的,你母亲这样心慈,往后恐怕会惹出祸事来,不过这会儿还早呢。元家又有郎君顶着,万事也落不到你头上,你只管好好养胎就是,也别想太多,为那样一户恩将仇报似的人,费了心神,才是真正不值得!”
听她说得真切,苏丽言一一点头应了,又吩咐着连瑶将人送出去,元喜这会儿已经净过手。身子还有些微抖,站到了她身边来摇着扇子。
“吓到了?”看她脸色有些微白的样子,苏丽言忍不住想笑。其实她之前那句杀了朱氏的话。也是故意吓她的,苏丽言早看出来这朱氏是不想死,不过是想以死来逼自己就范而已,她故意将计就计吓她一回,没料到这丫头倒当真了。不过由此看来。这元喜也是一个可造之材,一个小丫头,没料到行事也这样果断,若是往后培养成一个管事的妈妈,恐怕也是能成事的!更为重要的是,她听话!苏丽言让她杀人。她信以为真,却是毫不犹豫去做了,这一点让苏丽言极为的满意。一个忠心的丫头,可比一个能干却心思多的丫头来得要好,元喜是个聪明人,又忠心,性情还有可取之处。苏丽言再看她时,目光中就带了些微笑。
“奴婢头一回做这事。往后必定会做得更好!”元喜说得坦然,也并没有说自己不害怕,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坦白,苏丽言眼底笑意才更深,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连瑶送了人回来,见她侧站在榻边,拿着扇子在轻轻摇着,风缓缓送到夫人脸上,那垂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边的发丝就不时轻轻晃动,说出不出来的和谐情景,苏丽言眯着眼睛在假寐,也不知道这一阵功夫,睡着没有,刚刚那些人实在是太闹了些。
想到这儿,连瑶原本对于元喜心里刚刚生出的些微芥蒂顿时又打消了,站到身边,元喜却是将手边的扇子递到了连瑶手上,原本是做事的活儿,连瑶嘴边却是露出笑意来,和善的看她一眼,将扇子接过了,做起了之前的事情。元喜并没有停着,只是半跪在榻边,轻轻替苏丽言捏着腿,一边目光就落到了横陈在榻上的美人儿,那衣裙如花瓣般,散落了一些在床榻边,轻薄的丝绸垂在榻边,随着苏丽言轻轻的呼吸,酥胸微微起伏,因天热的原因,穿得倒是极薄,身段玲珑的显现出来,透着一股子魅惑之感,元喜纵然是个女孩儿,看到这副情景,依旧忍不住有些脸红,手底下的腿带着少女特有的弹性,隔着衣裙都能感觉到那股细滑,这般容貌身段,难怪郎君至今未纳妾。
苏丽言这会儿虽然怀着身孕,但也许是月份小了,从外表看根本瞧不出来,依旧是如少女时候般,连小腹处都未隆起,元喜也知道妇人怀孕之时该是会容易疲累,小腿也会肿胀,因此平日闲来无事,就会替苏丽言捏上一捏,屋里见苏丽言闭了眼睛似睡着了,众人倒是没有再说话,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朱家可是送走了!”连瑶还当苏丽言是累极睡着了,突然听到她开口问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看过去,却见她仍闭着双眼,不过刚刚那问话却是证明她根本未睡着。连瑶表情更恭敬了些,答道:“已经送走了,可是夫人,那朱家是个不知好歹的,何不趁此良机,将人拿下了?”
“拿下了又待如何?”苏丽言小脸白净,不过说出口的话却夹杂着一丝冷意:“拿下不能将人杀了,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