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瑜所言,沈渊为了完成仪式,将三都的百来座城化为炼狱,而这场“火灾”被断定为“意外”,是由月落宫引起的,月落宫替沈渊和贵霜背了一口大黑锅,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人皮面具的事情也被戳破,赵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带人逮捕了薛家残党,回朝都邀功请赏,薛氏余孽于是集体反咬了沈渊一口。而沈渊妄图脱罪,于是拿吞天圣宫出来做挡箭牌。
目前吞天圣宫正在和沈渊互撕,想要把屠神门也拉下水。
这些事顾西岳虽然说得很平淡,但沈瑜能够感受到,他对赤蟒的思念。因为他每三句话里就有一句——“这都是小红说的”。
“贵霜云暮呢?”沈瑜问。
顾西岳说:“老样子,依旧缩在赵韫给他安置的贵宾楼里面,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不过听说他最近和赵韫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要搬进太子殿里去了。”
沈瑜一怔,“搬进太子殿?”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自从赵璟死后,整个东隅就乱了套了。”顾西岳道,“那些以前还穷困潦倒的小门小派,突然跑出来给难民们开路,还殷勤地组织秩序,靠着天价过路费赚得盆满钵满,有些还直接开宗立教了。”
“那些原先还躲躲藏藏的山贼土匪也个个都跳出来了,趁乱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也没少得利。但最恶心的还是西厂狗。”
顾西岳啐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群狗东西不知道上头究竟是哪条老狗在罩着,仗着自己有赵韫的亲笔文书就耀武扬威了,作奸犯科,强抢民女,放着那些强盗土匪他不抓,反而联合在一起胡乱哄抬物价,一斤大米现在要卖到五两银子,还恶意搜刮民脂民膏,光是今年的徭役和赋税,就已经翻了十番了。呸!真是群畜生……”
他还没说完,沈瑜就看见路边有几个厂卫在向几个路人讨东西,那路人女子全身裹上一层麻布,腕边的菜篮子里放了几个番薯,显然是端出来卖的,却是被这些官兵老爷们席卷而空。
沈瑜稍稍勒马,却被顾西岳按住:“这种事不要去管,你管不过来的。”
沈瑜扭头看向四周,发现大多都是这种情况。不管是卖菜的还是卖米的,都逃不过被抢的份儿,一个厂卫美名其曰:“拿来吧你!如今和西离的形势日渐严峻,这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起来!能交上去充当军粮是你的福气!”就光明正大地把别人一月的口粮给收走了。
沈瑜突然没法正视“福气”这两个字了。
官兵们优哉游哉地抱着自己刚抢到手的“军饷”,欢欢喜喜地商量着待会儿应该怎么分出去,身后的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暗自抹泪伤神,有人的争议稍微大上一点儿,就要被贴上“不爱国”、“不配合”、“西离探子”的标签,拖到旁人看不见但是听得见的地方狠狠揍上一顿。
沈瑜望着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出生时的那间破庙里,重生在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头。
当年的转机是武帝归来,太子出世,天下大赦。
那如今呢?
如今的转机又是什么?
那卖番薯的女子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望着周围乞求道:“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不用多想也知道,她即将遭遇些什么困境。
沈瑜想起来柳知薇在地牢时那种无助的眼神,像是一只溺水的小狗一般的,仓皇地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一边发抖一边求饶:“别过来……别过来……”
啧。
为什么突然又变成了现在这样?
沈瑜忍不了,他从来都不是冷眼旁观的人,即便是在乱世之中,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只要不是威胁到自己的性命,沈瑜总是那个主动伸手去救人的人,就像他发展壮大屠神门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别人一样。
“噌——”
一道刀刃相撞的声音与沈瑜拔剑的声音同时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道若雪的身影从高楼上空一跃而下,在虚空之中破开一道银亮的光芒。
“雪飞楼!”
“是雪飞楼!快走!”
官兵们突然慌乱起来,争先恐后地四下逃散。
白衣望着眼前的女子,缓缓伸出手去,女子在抓住她的手之前,先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番薯,接着才是道谢。
白衣温和道:“前面是吞天圣宫的地界,那里最近不太平,就别过去了。”
女子鼻头一酸,当即哭了出来:“我也不想啊……可是、可是如果不去那里卖东西,还有谁会来买我的番薯呢?我爹和我娘都死在那该死的火里面了,弟弟被抓去充军了……家里的房子也烧没了……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沈瑜闻言,心底也不由自主地一阵抽痛。
这就是他为什么迟迟不愿意面对梅念知的原因。
甚至也是他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原因。
只要他想起那天晚上在洞底见到的那些人,想起他们被献祭时那种惊恐的表情,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感,沈瑜就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罪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