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回事房里,果然坐了十几个管事娘子,采买的,厨房的,管着扫洒打杂的,看园子的,管着园中景物的,管茶水的,都齐齐在等着素颜的到来。
这些管事娘子原就是在府里头有些体面的,消息也灵通,府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们也听说了一二,猛然间要换主子了,有的人便心中忐忑,怕新主子会不待见她们,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第一把火大少奶奶会烧在谁头上去?于是这些个人便恭谨小心一些,便是坐姿也是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而有些个人便是侯夫人身边得力的,又深得侯夫人之宠,在府里也是根深蒂固,人脉关系都甚广的,又自持身份本事,从心底里不是很瞧得上新进门的大少奶奶,黄毛还没长齐呢,又是小官人家出身的, 哪里懂得这似海的侯门规矩?怕只要讲些规矩出来,就会被她们给唬住了。
所以,这些人面上便是一派自傲自矜,有的端了碗茶,噜了嘴吹着茶沫泡子,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一双腿也是扒着的,有的便懒散的拿了个指甲戳子在修指甲,边修边与人闲聊着,声音也大。
“杨忠家的,你今儿的采买单子可曾备好了,一会大少奶奶来了,第一个要问的怕是你呢。”一个四十多岁容长脸儿的中年妇人问那正在修指甲的三十多岁妇人道。
那修指甲的妇人,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只是那眼角稍向下耷拉着,那长相看起来便有些刻薄寡恩的味道,她轻哂一声道:“不过都是做顺溜的事情,哪里就怕问了,夫人在时,每天还不是这么做着的,一会子照往日的报上去就成。柳嫂子,倒是你,管着园子里的花石,如今梅花正要开了,怕是又会开赏梅会呢,小姐少爷们定然是要到园子中赏梅的,我瞧着园子里可有不少石凳石桌都缺了角,断了腿的,你还是好生报上单子,请了匠人早些修了才是。”
那柳嫂子听了脸色微变了变道:“我都上报过好几回了,大总管处总说忙,如今又刚开年,府里事也多,我也不好去催……”
那杨忠家的听得哧然一笑:“我那大伯着实忙得很,如今正好又要发春耕的粮种了,他这两日便要下到庄子里去巡查了,哪有闲心管这些琐事,倒是你把单子给那口子,他倒是能帮你将东西全都采买齐整喽,再让你家男人领着匠人修了便是。”
那柳嫂子听了眼中露出了一丝讥讽,脸上却是带了笑,“那可有劳了大兄弟了,只是,大兄弟只是管着厨房采买这一块,怎么园子里的外买也由着他管了么?这我倒是消息不灵了。”
杨忠家的听了脸色一滞,白了柳嫂子一眼道:“你若想办好差事,只管拿了单子还了就是,说那些个有的没的做什么?”
柳嫂子听了诞着笑脸连连说道:“那是,那是,大兄弟是谁啊,你看我这嘴,真是招大。”说着,作势轻轻拍了自己几巴掌。
那杨忠家的这才缓了脸,仍拿了戳子戳着指甲,一时又与另一边的人闲聊。
这时,外头有人扬声道:“大少奶奶到。”
屋里十几个管事娘子齐齐站了起来,于两旁肃立着。
素颜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在主位坐了下来,一看眼前黑压压地站了两排,便笑道:“让各位久等了,夫人身子不适,暂时由我帮着管一阵子的家,各位都是夫人用惯了的人,都是得力又有体面的,我年轻,经验不足,以后还有劳各位扶持和帮衬,请大家多多支持了。”
有几个人听了素颜的话,便便拂了一拂,行了礼,说了几句客气谦逊的话儿,而有的,却是两个鼻子朝天,面带不屑,素颜向堂下巡视了一遍。将各人表情逐个记下了。
白妈妈面色严肃地看了一眼堂中各人,扬了声道:“今儿起,府里大繁小事都得禀了大少奶奶,由大少奶奶作主,各位在府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以后便要像对待夫人一样对大少奶奶忠心,可别瞧着大少奶奶新上手,就以为难奴大欺主了,做下那不着三四的事情,夫人说了,有谁敢违抗大少奶奶的令旨,严惩不贷。”
素颜听得眉头微扬,白妈妈果然是夫人最宠信的,一来,还是将夫人的威势继续散发的,这话听得是处处为自己着想,实际着重的那几句是落在后面的,什么叫违了大少奶奶的令,夫人会如何如何……那这些管事的,所畏惧的,仍然还是夫人,对自己这个新来的,怕是提不起半点敬畏之意吧。
心中虽是如此想,面上笑容不改,对白妈妈道了声谢后,便看向青竹。
青竹微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明白了素颜的意思,她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清越:“请各大管事娘子,依次回事,先由采买上的来。”
素颜对青竹的表现很是满意,她是故意示意青竹来给自己代言的,以此试探青竹以前的出身,只有在大家府里生活过的,才知道在回事房里会有些什么规矩,若是长于山野之中,或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怕是根本就不懂大府里的规矩,哪里能给当家主母代言?
杨忠家的正室厨房里的采买,见第一个便是问到她,她挺直着背脊走了出来,对素颜福了一福道:“奴婢是厨房里的采买,今儿的采买单子都列齐了。”说着,好整以暇地双手将单子奉上。
青竹下去拿了过来,递给素颜,素颜略略看了一遍,发觉侯府一日光厨房里的用度就比蓝家大上了十好几倍,她心中略算了一遍,侯府的姑娘公子着实要比蓝家多好几个,又加上二房,三房的用度都归在大房里头,用度大一些也是必然的,但她看的这一张光是各房主子的用度就是五百余两,两银子可是相当于人民币三百元的样子,五百两那便是十五万的花费,便是每道菜都洒金粉,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侯爷便是挖银矿的,一天也赚不来这么多银子吧,何况这还只是主人们的用度,府里的奴才还有两三百人,那又得多少用度?
素颜立即又抽出第二张下人们的用度采买单子,一看之下也是咂舌,全府上下,光奴才们也得二百两银子的花度,这些下人也是吃金粉做菜的吧。
她在蓝府管过家,知道菜的市价,一只鸡不过三十文钱,一斤上好的里脊肉也不过只有十五文钱,一两银子可是一贯钱,大周一贯可是一千文啊,可以买得多少只鸡?称多少斤猪肉?便是主子们要用些珍稀补药,也花费不了这许多钱啊。
她心中暗惊,面上却是不露,将那采买单子递给了白妈妈。
“请妈妈看一下,平素府里厨房上的采买的用度与这个可有异?”
白妈妈有些迟疑地接过那单子,粗略地看了一遍,便递还给素颜道:“回大少奶奶,奴婢看了,与平常无太多差异。”
素颜听了便没再说什么,命青竹拿了她的印鉴来,在单子上盖下印章,让她递还给杨忠家的。
杨忠家的接过采买单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转过身时,自得的向其他管事娘子扫了一眼,欣欣然,回到自己的位置站着了。
接着便是那柳嫂子,她越众而出,神情恭谨有礼,手里也拿着个单子道:“大少奶奶,女婢有下情容禀。”
素颜听得微怔,难道第一天上任,便有管事娘子要投诚?她不由细看了那柳嫂子两眼,点了头,示意她往下说。
柳嫂子双手将手里的单子递上,垂了垂头道:“大少奶奶,奴婢是管着院子里的花草山石的,自去年起,园中的长条石凳和圆桌就坏了好几个,女婢已经上报了好几回了,单子也列了好几个,上头就是无人帮着采买厂料回来,女婢便无法对其进行修补,眼看着春天就来了,府里头少爷小姐都喜欢在院子里赏花吟诗什么的,若是。。。。。。再不修辑,少爷小姐们玩着不爽,又实是有损侯府脸面:”
素颜听得眉头一皱,即是多次便上报了的,难道就一直没有采买回来过?她不禁又看向白妈妈,问道:“园中采买是由谁主管着的?”
白妈妈脸色微变,瞪了那柳嫂子一眼,笑着对素颜道:“这都是由杨大总管统一管着的,实际是二管事叶青手上的事情。“
素颜听了便让人请了那叶青过来,但叶青看过单子以后,很是疑惑,垂了只手道,这种采买单子根本就没有递到他手上去,他也发现了园中要修辑了,但内院的管事娘子不报,他也不好采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