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冯玉点头,这些人既然跟着他,他自然也要给他们一点回报,“这些年,天下名士汇聚于荆州者颇多。这次响应朝廷的许多名士,臣此前都已经写信推荐给陛下。不知陛下可有看入眼的?”
刘协稍加回忆,道:“有个叫王粲的,有一首《七哀诗》写得不错。”
“他祖父曾为司空,本人也极有才学,从前蔡邕也称赞不已的。”冯玉对于自己举荐过的人,记得清楚,此时道出王粲的家事生平来。
刘协点一点头,道:“这些人你看着安排,荆州六百石以下的官职,都由你说了算。六百石以上的,还是要跟长安商量着来。”
这相当于荆州中级以及部分高级官员的人事任免,全都交给了冯玉。
这权力不可谓不大。
冯玉并不推辞,先是谢过,又笑道:“这样一来,蔡瑁张允等人怕是要气疯了。”
刘协微微一笑,道:“你怕了?”
冯玉笑道:“臣怕什么?正是要与他们斗一斗。”
刘协便道:“你自己拿捏分寸就是。”
冯玉了然,道:“臣明白的。”既不能真激得蔡瑁、张允发兵反叛,又要一点一点蚕食他们手里的势力,动摇他们的根基。
“朕明日就不见州府那些博士们了。”刘协对于自己作为“工具人”的事情也不是很热衷,又道:“朕明日要去城郊访一访这荆州的名士。”
冯玉闻言,便知道皇帝所说的乃是司马徽、庞统、诸葛亮那些人。这些人都是大族出身,以司马徽为首,按照此时最时兴的方式,品评人物。他也曾经给皇帝举荐过这些人。只是此前荆州形势不明,所以这些人都不肯出来为官,大约一是不看好刘表;二则是没等到合适的“价钱”。
这个价钱,既包括了前来者的身份地位人品性情,也包括了对方愿意给出多大的尊重与诚意。
显然在司马徽、庞统、诸葛亮等人看来,此前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他们都是大族出身,又不等米下锅,尽可以优哉游哉耕读于城郊良田之上,每日里弹琴赋诗、高谈阔论。
“玉奴明日随朕同去。”刘协笑得有些感慨,“自玉奴离开长安,似这般日日相伴,都极难得了。”
冯玉抬头望向坐在上首的皇帝,也有无限感慨,心里清楚皇帝是不可能久留在荆州的,不过十天半月又将离开,而他此时还要留在荆州稳定形势,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说不得都回不得皇帝身边。从今往后,如少年时一般,日日相伴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这些都是在他执意要离开长安南下时,未曾想到的。
次日,在冯玉、曹丕陪同下,由淳于阳领兵隐秘保护,刘协往襄阳南城郊而去,转入乡间小路后,虽是白日,但也见户户门扉紧闭,可见动乱之下刘表之死的阴影还会完全褪去;车到半途,只有一户不同,见门前聚了许多本地的村民,那一户门高墙厚,也与普通农户不同,仿佛是个富户。
刘协本意也是要了解荆州的风土人情,因此下车,步行至于门前,示意冯玉探问。
冯玉在荆州一年,已是会说当地方言,与门前这些村民交流起来,竟是没有障碍。
一时问明白了,冯玉解释道:“这一户乃是‘巫’家,家主人能与已经死去的人沟通。所以村民家中有人故去,或是梦见了逝者,都会来这里请求帮忙。”
“请求帮忙?”淳于阳在旁,听到这里不知是讥讽还是询问。
冯玉道:“有人梦见逝者,比如说亡故的父母,担心父母过得不好,就来问巫家解决之法。”
刘协自来是不信这些的,但见这户户门扉紧闭的乡间,这一户却聚集了几十人在门前,也许是因为今日左慈之事,他兴起了探究之心,便站着没动,也等在人群里。
他们四人可是太扎眼了。
等候的村民一面挂心着自己的事,一面悄悄打量这些人,只是不敢上前搭话。
冯玉便又问此前问过的那村妇。
那村妇是陪着婆母前来的,此时那婆母斜靠在树上,似是有些力气不支,垂着眼皮想着心事,对外界的一切并不怎么回应。那村妇则要健硕些,乡间也没有男女大防这些瞎讲究,见冯玉问,便也热心回答。
一来二去,冯玉便问清楚了,又一一讲给刘协。
“里头的巫家会‘请’来不同的亡人,说到是哪一家什么特征的,外面这些等着的若对上了,就进门去,借着巫家跟逝者交流。”冯玉也真是善于与人打交道,短短时间内已经了解了身边这一对村妇与婆母的情况,“这俩乃是村东头的,那个年轻的是年老的儿媳妇。家里儿子服役去了,父亲原本好好的,两年前忽然就偏瘫了,虽然如此,那婆婆用心照料,算着四十岁的人,总也还有十年好活。谁知道半月前,那父亲下床摔了一跤,竟然就去了。这婆婆日也哭,夜也哭,眼泪也流干了,前几天忽然说梦见死去的丈夫了,说是担心丈夫在地下过得不好,于是要儿媳陪着来问一问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