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邀了安乐公府二小姐明日进宫叙话,朝祥若有空闲可去宫里坐坐,添添气氛。”皇后始终端着矜持的笑容,语调不急不缓,有着诸事都在掌控之中的从容不迫。
郡主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身,抬眸微笑道,“皇嫂,只因文哥儿还离不开人,朝祥改日领了文哥儿一起去吧。”
皇后依旧是和婉的模样,本也是模棱两可的闲事,皇后微微颔,一笑而过。
这姑嫂二人明来暗去的一番话,相互探试,对方的心思了然于心,心照不宣。
这时,贵妇人们也都围坐了过来,恭维附和着。你一言,我一语,这气氛很快就活跃开了。
张雨霞默坐了会儿,实在无心周旋其中,悄悄起身退了出去。郡主心念微转,后脚也跟了出去。皇后一面应付着面前刻意亲近的贵妇,一边瞟向郡主的背影,嘴角撇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外面天高气爽,和风徐徐。少了珠光宝气的炽热气息,张雨霞顿然轻松多了。
“霞姐儿。”郡主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张雨霞回头望去,低喊了一声。她的身影背着光,映在郡主眼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引子,有些落寞。
郡主缓缓走近,嫣然一笑,“走吧,陪舅母走走。”
两抹纤弱的身影在薄阳里时错时合,仿若是纠缠相错的人生。
“今日锦贵妃没有来,霞姐儿可知是何故?”郡主思绪翻转,心中忐忑,也不知该如何说起这纷纷扰扰的往事。
“锦贵妃不是头痛病犯了么?今儿晨起,祖母就是这样说道。”
“霞姐儿虽是聪慧,却终是年小,不谙世事。锦贵妃病了只是说辞而已。这么多年了,锦贵妃总是这样病着,何曾好过?她那是心病,又哪是汤药能医的。”郡主神色黯然,一双目光透过花丛不知落往何处,空洞无物。
“锦贵妃本也是安乐公府里出去的女儿,却与安乐公府疏远,为何?”郡主顿住脚步,看着张雨霞,眉目间神色忧伤。
“舅母。”张雨霞望着郡主那张陌生了的脸,苦涩的滋味如同穿肠过,心里绷得紧紧的不安。
“当初,皇上常往来于安乐侯府,倾慕你姑姑张丽容的貌美贤惠,安乐侯夫人不顾张丽容的长跪哀求,终是将她送进了高墙深宫。自此之后,张丽容再也没露过笑脸,皇上也渐渐冷了心。你姑姑如今不过是名义上的贵妃罢了,花样年纪却是心境苍凉。这些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张雨霞对锦贵妃了无印象,听郡主这般说来,心里也是无限茫然,良久,她才鼓起勇气道,“舅母何以与霞儿说起这些?”她的话脱口而出,心一点一点地下沉,直觉告诉她,郡主是在阻止她。
郡主拉过她的手,真切道,“舅母只要霞姐儿说实话,霞姐儿可是真心喜欢皇上?”
张雨霞见郡主神色冷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舅母只觉得霞姐儿还得捋清了头绪才是,万事莫被表面迷惑,探透就里才是真。”郡主叹了口气,神思感伤,“皇上皇后之间虽无感天动地的爱情可言,但多年的相扶相助是真。这么多年两人同舟共济,荣辱与共,这恐怕不是你与皇上一朝一夕之间的感情所能替代的。”
“舅母,我与皇上的感情是真挚的。”张雨霞寒着脸,双唇翕动,几经张口,终是吐出了连她自己都感到苍白无力的话。
“舅母相信,相信霞姐儿的真心。但霞姐儿别忘了,皇后也是女人,她对皇上的感情不比你少,你这乍然一出现,就生生地横在他们之间,皇后的心里能平衡吗?她会怎样?皇后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在她眼里,没有放弃,只有毁灭。”
看着郡主冷得陌生的脸,张雨霞整个人如坠冰窖,感受不到一丝暖意,“那我该如何?难道就因为皇后,我就要放弃吗?皇上,他是爱我的。”
郡主冷冷一笑,“霞姐儿,相信舅母,离开皇上,他不属于你。霞姐儿涉世不深,未从接触过别的男子,只要别人对你一点点的好,你就会感到仿若是整个春天都给了你。那不是你真正想要的。舅母比你了解皇上,他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
郡主的话如同刀子一般扎进张雨霞的心里,她内心苦苦挣扎,思绪繁杂,却是无果无终。
她怎么回的屋里,她一无所知,只记得心里的痛,痛至极致。别人的欢声笑语如同是落在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浑浑噩噩中,别人投过来的目光仿佛也是装满了讽刺,装满了嘲笑。她心里隐忍着愤怒,隐忍着委屈,却无从泄。
郡主是为了她好,郡主不会偏袒。难道是她错了吗?错在哪里,错在与皇上的相识相恋吗?可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很可怜,她像只无所适从的小兽一样蜷缩在自己的那个小小的座位上。
周围,褥设芙蓉,筳开锦绣的繁华,仿若与她无关。举杯相邀的人们似乎也忘了她才是今天的主角,谄媚的目光齐齐聚向尊贵的皇后身上。皇后今日不该来——最起码,她夺了主人的风头,有些强人所难的味道。
张雨霞闷闷不乐,恍惚中口渴难耐,随手拿起面前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苦涩难咽,直顶得她眼泪上涌。
皇后的眼角余光瞥过每个人,恰巧瞥见有人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模样,皇后面上添了几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