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走。”
骆子建敲开小院,冷军在树下蹲着。一会骆子建推辆半旧载重自行车出来,后架上一包东西。包打开,两件洗得发白的蓝大衣、带补丁的裤子、胶鞋、雨鞋、雨衣,棉帽,骆子建用一千块钱买的。俩人换上两套旧衣服,雨鞋、雨衣在包里塞了,对望一眼,都觉得对方是个农民。夜色里两辆自行车往大山里骑去,湖南方向。
李有德一直也没有明白冷军是怎么逃出去的,所有车站、公路、铁路都部署了警力,城市被篦了几遍,冷军如人间蒸发。冷军和骆子建逃脱的工具就是两辆自行车,他们没有上过一条公路,走的都是山路和机耕道,没有人会去注意田间地头俩个骑自行车的农民。现在用自行车穿市过省是很牛比的时尚,冷军、骆子建当年领先了时尚潮流,创造了蹬自行车逃亡千里的记录。
一路风尘仆仆、霜雪雨露,湖南邵阳地界的大山里,俩个年轻人蹲在山路上摆弄已经快散架的自行车。
“修不好了。”骆子建站起来,皮肤粗糙乌黑。上千里的风餐露宿,冷军和骆子建现在比农民还农民。
“修不好算球,也走这么远了,就在这躲两年。”冷军脸上脱皮,黑一块白一块。
“这里不错。”骆子建看看四周,青山绿水间白云缭绕,像座世外桃源,山坳里一座石头搭建的简陋院子冒着炊烟。
骆子建、冷军站到柴门前,院子里两条猎犬发出低沉警告。院墙用石头垒起,一对楹联红得斑驳,院里用木架撑起几张麂皮,屋檐下挂着窜熏肉、干辣椒、蒜头,看着是一家猎户。
“有人吗?”冷军喊。屋里出来一个老汉,一张黑红脸膛上皱纹深刻,写满生命顽强。猎狗焦躁不安地挠着地面,老汉一声呵斥。这是片偏僻的深山,几个月见不着人是常事。恶劣的生存环境孕育了淳朴好客的猎人,冷军、骆子建被让进屋。
火塘里炭火闪着暗红,一个熏得乌黑的铝锅吊在上边,飘出阵阵肉香。冷军、骆子建肚子咕咕直响,这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是啃冷馒头。
“饿了吧?”老汉掖起旱烟杆,往俩个粗瓷大碗里勺满炖肉。冷军、骆子建埋头吃得稀里哗啦,这是他们记忆里吃得最香的肉,碗里一滴汤没剩。
“抽竿烟解解乏。”老汉把旱烟竿递了过来,冷军接过猛吸几口,被辣得一阵咳嗽,老汉笑得爽朗。
“大爷,我们想在你这住段时间。”冷军递过去一摞钱。
“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也有个伴唠唠。”老汉没有接冷军的钱:“这东西山里用不着,山里人也不图这个。”
“你不问我们为什么来这?”冷军问。
“谁没有个难处,看你们俩个后生也是好人。住着吧,我们吃啥你们吃啥,不要嫌弃。”
一条粗壮的汉子闯了进来,背上一杆猎枪,腰上包鞘砍刀。汉子背上扛着一头足有二百斤的野猪,咣一声丢地上,黑方脸上神情得意,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这是我儿子,老伴死了后就他陪我作个伴,命苦,小时候高烧给烧哑巴了。”老汉说。
哑巴冲着冷军、骆子建咿咿呀呀一阵说,手来回比划。
“他说你们是福客,你来了就打着头这么大的猪,晚上请你吃野猪肉。”老汉满意地看着儿子,脸上挂笑:“我这儿子是个好人,可惜了,这么大了也娶不上媳妇。”
冷军掏出盒中华让一圈,哑巴抽了直点头,翘起大拇指冲冷军一顶一顶。冷军看他喜欢这烟,把整盒塞进哑巴兜里,哑巴笑了,钻进里屋翻腾一阵,出来递给冷军一根细银链,链坠是两根粗长的尖牙。冷军望着老汉,不知该不该接。
“拿着吧,哑巴心眼实,他喜欢你,这两颗牙是虎牙,以前我和哑巴打了一头,现在很难再看见老虎了。老汉说。
哑巴拿着银链的手还在冷军胸前举着,憨厚的脸上热情善良。冷军接了挂上脖子,哑巴嗬嗬直乐。
这段和哑巴父子共住的经历,让冷军、骆子建终身难忘,这世上还有这样真诚的人,这世上还有这样最后的净土。如果可以,冷军、骆子建愿意永远住下去,远离城市,远离江湖。真善美是是上帝馈赠给哑巴的礼物,残疾与不幸是上帝无聊的游戏。哑巴后来的不幸令冷军、骆子建再入江湖,邵阳被冷军、骆子建搅得波涛汹涌、腥风血雨。
钟饶红见到夏晓岚的时候,夏晓岚正捧着嫁衣发呆,金线在红色旗袍上盘出凤凰。阳光越过窗口的牵牛花,映出夏晓岚耳侧淡淡茸毛。
“晓岚。”钟饶红轻轻地喊,夏晓岚没有反应,钟饶红叹一口气。
“他是不是跟冷军走了?”夏晓岚没有抬头。
“晓岚……”钟饶红靠在夏晓岚肩膀上,泪水涌了出来。
“是不是和兄弟比起来,我们都可以丢弃?”夏晓岚机械地说话。
“爱上他们,就是我们的命。”钟饶红说。
“我恨他!我恨他!”夏晓岚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嫁衣在手上胡乱地撕扯。
“晓岚!不要这样……”钟饶红捂着嘴哭泣。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我爱他……我爱他呀!”夏晓岚猛地抱住钟饶红痛哭,胸腔里发出撕裂的声音。
冷军逃后,两边人都被公安局传唤,机械厂这边人自然什么也不会说,奇怪的是除了四大金刚剩下的三个,对方所有混混沉默。冷军刀刃割过老一咽喉那一瞬,是他们终身的噩梦,比起这样的死法,就算抗拒从严,混混们认了。公安局也传唤了草包,草包气定神闲,所有的枪支早已被销毁。
“那些枪呢?藏哪了!?”公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