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枪?”草包答。
“装什么糊涂!炼铁厂里那十几条滑弹枪!”
“不明白。”
“你不说也没用,已经有人指认那些枪是你提供的。”
“什么枪?拿给我看看。”
“你说不说!?”
“怎么?现在还流行刑讯逼供?打狠点,出去我好验伤。”
如果说拘留所出来是小学毕业,那在农场混了十年的草包就是大学毕业,草包前辈在拘留所一铺睡了十五天。今日的草包已经不那么简单,上面有人保他,十五天后草包给放了,游戏厅正常经营了下去。
草包还和往常一样在老位置坐着,张杰坐在桌对面。张杰和周平开场子后,已经很久没来游戏厅,草包知道张杰有麻烦了,这麻烦就是余建国。余建国本来是想找冷军对付鸡母眼,冷军拒绝后,余建国又想拉拢蔡老六、黄国明一起干。太子送给他一句话:“有多大的饭量拿多大的碗。”余建国虽然没读多少书,也明白太子是劝他等实力够了再干,余建国决定先放弃去大茅山的事。就在余建国打算回矿区的头一天,听见冷军杀人逃亡的消息,余建国微微一笑,他不想走了。这座城市没有了冷军,就是片没有主人的天下。80年代只要拳头硬、有量,就能打的响,90年代已经不完全看这个,想在道上呼风唤雨,第一是有钱,第二是关系。钱和关系余建国都不缺,可他还想要更多的钱,更粗的天线。余建国把目光投向了赌场。
“军哥有消息吗?”张杰问。
“没有。”草包答。张杰现在自己带了一群小鬼。冷军走后,机械厂一帮人嘴上没有明说,实际上是跟草包。张杰和草包已经是俩帮人。
“余建国最近在挤兑我。”
“是吗?”草包装糊涂。
“操他妈的!亏了当初还帮了他,什么东西!”张杰想弄余建国,但掂量光凭自己,不一定搞的过。
“我想跟他干,你帮不帮?”张杰盯着草包看。
“我不帮,也帮不了。杰子,我劝你也别干,什么事都等军子回来再说。”
邵阳大山里冷军俩已经呆了几个月,进来时山坳里几亩稻田青草如丝,现在已经一片金黄。冷军、骆子建卷着裤管坐在田埂上,脚上泥半干着,镰刀丢在一边。风轻轻地拂,飘来柿子和熟稻混杂的香味,山坡上大片柿林红红点点。
“你说城里人都天天瞎几巴忙什么,有这样的日子过,给我个主席我也不回去。”冷军仰面倒下,嘴里衔根野菊,蓝天万里走云。
骆子建轻轻地哼着歌,他时常想起夏晓岚,可他不会说,就像冷军时常会想起钟饶红一样。田里老汉和哑巴欢快地收割,镰刀过处,稻子伏了一地。这几个月冷军、骆子建学会了干农活,学会了下兽夹、分辨兽道、撒网捕鱼、剥兽皮、熏干肉,和老汉亲如父子,和哑巴处得如同兄弟。
“哑巴!上来抽筒烟歇会!”冷军挥着草包冲田里大声喊,哑巴直起腰望过来,咧嘴一笑,满口黄牙,被旱烟给熏的。
“哑巴牙真黄。”冷军说。
“你也好不了多少。”骆子建说。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出山,冷军憋不住烟瘾,跟着哑巴父子一起抽旱烟。
“我日,得出去一趟了。”冷军想出山买烟,香皂牙刷也该买了,俩人几个月没刷牙,用盐蹭。
出山那天,冷军、骆子建背上压着一大摞兽皮,麝香、熊胆、熊掌装了一大包。山路转了几道弯,哑巴父子还在山顶望着,身后星空璀璨。按老汉说的,他们步行俩小时到公社,搭拖拉机到镇里,转中巴车到了邵阳市。
农贸市场人头攒动,冷军、骆子建压低帽檐摆摊。兽皮成色很好,价格不高,不多会卖了,药材老百姓怕上当,摆到天色黄昏,才卖了几个麝香。冷军正打算收摊的时候,本来乱哄哄的市场一下静了,一伙人看着很歪,吊着膀子从市场那头晃过来,手里托个盆,每个摆摊的都往里投钱。一伙人晃到冷军摊前,领头壮汉额头一道开山纹,手臂盘龙,一双细缝眼里邪恶呼之欲出。盆放到帽檐低压的冷军面前,冷军想一会,丢进去几张钱。一伙人没走,蹲在摊子前东挑西拣,冷军、骆子建一边冷眼看着,把玩猎刀。东西装了半布袋,领头汉子递过张纸币,十块。冷军猎刀一顶帽檐,露出眼睛,目光锋利。
“不给活路了?”冷军慢悠悠地问一句,猎刀还在手上玩着。
壮汉一侧头,又撞上骆子建冰冷的眼神。壮汉蹲地下想了一会,身后一帮人手慢慢伸进裤管,里面挂着铁器,周围摆摊的大气不敢出一口。
“我请你喝酒。”壮汉说。
“情我领了。” 冷军眯缝着眼。
“你不是一般人。”
“你高看了。”
“我们交个朋友。”
“有缘分会是朋友。”
“我会记住你。”
“记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