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舟雪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却是睡不着,孔雀平稳的呼吸声传来,睡得是相当好了,梦里还在咂嘴,路舟雪轻轻地翻了个身,旁边萧风灼却是给他传音入密:“睡不着?”
路舟雪翻身的动作一顿,默认了他睡不着,紧接着问道:“你怎的不睡?”
“猫都是白天睡的。”萧风灼道,那语气听起来还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棉棉在想什么?”
“我在想楚昭离。”路舟雪道,萧风灼讲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渲染什么,可是路舟雪就是无端觉得,那楚昭离,其实也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求而不得?为何这么想?”萧风灼翻身凑到路舟雪面前,两个人就那么侧躺着对视,前者目光灼灼。
路舟雪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了口,不过萧风灼既然问了,他便也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生母辞世,父亲不爱,又背负着那样的名声,还会有人在意他的喜怒哀乐吗?”
“继续说。”萧风灼心中一跳,他敛下眼眸遮住眼中情绪,语气仍旧平静听不出变化。
路舟雪什么也没察觉,他慢慢地继续说道:“寿诞送上的礼物,或许只是一个要糖吃的孩子试图向父亲求得一个关注,但没有人教过他人情世故,所以他送错了礼物,还判了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棉棉看人倒是一贯的善良。”萧风灼笑了笑道,“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意图谋反,却因资质平庸输得一败涂地了呢?”
“或许吧。”路舟雪说完这句就没吭声了,他也只是忽然共情那废太子罢了。
夜里三更的时候,忽然吹起了唢呐,声调拉得很长,在无边的狂野里格外凄凉,路舟雪觉浅,唢呐声刚响起来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萧风灼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蹲在了门边,把天白丝织的茧房掏了个洞往外看。
路舟雪朝他走过去,正要问怎么回事,萧风灼转身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把他拉到身边,示意他自己看。
只见浓郁的夜色中吹吹打打低走出来一支迎亲的队伍,红妆铺了十里,开路的仪仗排成长队,却只有拉长的唢呐声响彻,不像是迎亲,倒像是在走丧,后头高头大马上坐了红衣墨发的新郎官,脸上僵硬的笑着,下头跟着的随侍僵着一张惨白的脸,女眷脸上涂脂抹粉,大红大绿的颜色,浮夸又诡异。
新娘乘坐的车架华丽异常,无边夜色中那大红的颜色无端透出一股子阴森,红色的顶盖是圆形的,车厢的四角各竖着一根木柱以维系帷幕,把车厢围盖起来,外面悬垂着四根宽大、镶嵌着玉石的带子,四匹大马在前头拉车,马头上绑缚了同样鲜红喜庆的绸缎。
那娶亲的新郎官不知从哪接了新妇,一路敲敲打打地从旧都的故道上走了过去,待看清楚了仪仗的具体情况,路舟雪微微瞪大了眼睛,新妇的车架下头压着一副写着“奠”字的棺材,鲜红的绸缎颇有分量地缀在马头上,似乎还在往下滴落着什么,那分明是祭奠的素练被血染成的红色。
“路哥哥……”孔雀恐慌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二人转头看去,只见原本三面的墙壁不知何时不见了,成了座座杂草丛生的孤坟,天白丝织造的绸缎挂在上头,仿佛悼念亡魂的巾幡,一双白骨森森的手掌捂住了孔雀的眼睛,令她看不见近在咫尺的路舟雪。
那骷髅朝着二人抬起头颅,空洞的眼窝里似乎能看出恶意。
唢呐声停了,那娶亲的仪仗也被静止了时间一般地停下了,迎亲的新郎,随同的侍从,那车马前的媒人,全都扭过头来瞪着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阴风吹动落叶沙沙作响,路舟雪掐着法诀同那骷髅僵持着,气氛陷入僵局,忽然间,一声凄厉的猫叫。
路舟雪未曾注意,他身边的萧风灼面色变了,紧接着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与此同时路舟雪迅速出手,指尖法诀点在那骷髅额头上,顷刻之间,整个骷髅就被幽蓝色的火焰吞噬殆尽。
孔雀心有余悸地扑到路舟雪怀里,后者拍了拍她因为害怕而紧绷的背:“没事的,我在的。”
只是不等他再多说一句话,却见萧风灼脸色大变地扑过来,似乎要抓住他的手,却还是晚了一步,脚下的土地忽然扭曲,幽冥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打开,路舟雪和孔雀两个人双双掉了下去。
等他再有意识,却是出现在了方才见过的新娘轿辇上,周围悬挂着繁重奢华的缕带,座下是柔软的垫子,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路舟雪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整齐庄重的白衣变成了繁重华丽、绣着精细纹路的鲜红嫁衣,发髻高束,上头昂贵繁多的金银头面压得他头都抬不起来。
路舟雪心知有古怪,也不顾及那么多,扯了头上的金银发簪随意地丢在一边,拉开前头的幕帘,手里凝了一个气贯山河正要打出去,却忽然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柔软的垫子上,路舟雪这才察觉身体有异。
他瞪圆了眼睛,近乎惊愕地看着他把厚重嫁衣都撑起了一个圆润弧度的腹球,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又无措,他在轿子里的动静惊动了陪嫁的侍女,侍女掀起帘子,惨白的脸上挂着虚浮的笑容,语气生硬地询问她:“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路舟雪脑子还没转过来,看着她的脸又愣了一下,那侍女不是活人,是个纸扎的人偶,苍白的脸上两块艳丽的腮红,嘴角咧到了耳根,看着就吓人,路舟雪默默地把轿帘拉上了,说了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