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的几部拙作而已。”
“献给谁?”
“秦王。”
“什么?!”江木自问隐忍功夫过人,此刻也禁不住差点跳起来,“非叔,这是何意?”
韩非扫了他一眼,“有个人,被毒蛇咬到了手指,他便一刀将自己的手腕斩了下来。你说,他是何意?”
江木喉头一涩,心中透亮,“非叔听说了秦王想邀您入秦的事?”
“姚贾来过了。”韩非闭上了眼睛,“我可不比孟尝君,一旦入了秦,可没有鸡鸣狗盗之徒救我逃出生天。”
“……为了让他们打消主意,难道只能把非叔十几年来的心血都献出去么?”
“秦王想要的,无非是治国之策而已。无论是一个行将就木的韩非,还是一部书,一套法令,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告诉秦使,韩非沉疴缠身,不便远行,只能托付他们将这些书简带给秦王,以谢秦王的知、知遇之恩。”
“……”江木心中恨极,却也无计可施。“我倒想知道,秦王远在咸阳,竟是如何见到这部书的?”
“三年前,我的师兄李斯出使韩国时,到此间来过一次。”韩非闭上双眼,缓缓道,“当时此书尚未完稿,我给他看了其中数卷,请他评断。师兄在求学之时便最擅记诵,无论多么困难的文章,只需瞧上几遍就能默背出来。”
“原来是他。可非叔当初为何要给李斯……”
韩非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起——这个表情像极了江木。“我与师兄同窗而学,他也算得上我的知己。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三五个人能读懂这部书,师兄必是其中之一。你说,我不给他看,给谁看?”
江木的神色甚是不满,只是不好发作。“同窗便是知己?可笑。我那师哥……”他蓦地停住,扭头望向头顶的梨树,似乎对飞过梢头的一只乌鸦充满了兴趣。
幸而韩非没有留意他异常的态度,江木松了口气,仍回原题道:“其实君上眼下尚未答允非叔出使秦国一事。这姚贾竟敢此时就上门逼迫,简直太过不把韩国君臣放在眼里。”
韩非微微冷笑,“他倒没有逼迫,只是有礼有节,一再相邀。至于我那个堂兄韩安,我是最清楚的。他虽现在还未松口,过几天朝堂上一议,那些元老重臣,原本就对我恨之入骨的,加上收了秦国贿赂的,一定众口一辞;那时即使他身为韩王,也不得不从众议。”
“所以非叔只能托病赠书,以期秦王那边先放弃。”江木摇头道,“然而,贪得无厌乃是秦人本性,倘若嬴政得了书,却更想见非叔本人,又当如何?”
韩非目光又移回他身上,“既这么说,你想必早已打算好了。”
江木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密语道:“侄儿在阳翟有数个绝对隐密之处,可以委屈非叔先去躲藏一阵。”
韩非沉吟道:“……倘若今后当真如你所说,秦国又来要人,你要如何应付?韩国的境地已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又送给秦国一个发兵的理由。”
“秦王震怒,自然是因韩国不肯如他所愿。倘若我国不是不肯,而是不能呢?”
“不能?”
“比如,非叔已经故去……”
韩非眉头微蹙,道:“你能办到?”
“无非是准备一具身高体型与非叔相仿的尸体而已,这有何难。我们不用做得十分精细,只需给秦使一个交代便可。”
“……”沉吟片刻,韩非道:“此计不是不可行。只是,你莫要小看了姚贾。此人一介世监门子,能令秦王资车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舞以其剑,在山东六国往来纵横,呼风唤雨,绝非侥幸。他在韩国的耳目,恐怕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侄儿一定谨慎行事。”江木一礼,匆匆离开了韩非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