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喝得有些急,顺带吞了口凉风,直往外顶,撑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嗝儿,登时一股药酸味扑面而来,熏得她脸皮子皱成一坨苦瓜相,不由咋着舌头埋怨:&ldo;好苦!&rdo;
她那两张浓密的睫毛上下一通扑闪,眼仁里湿漉漉的,让人想起雨天里从湖面上惊惶掠过的蝶翅。
念瑭察觉到他的注视,浑身上下都燠热起来,颇不好意思的道:&ldo;奴才失仪了,还请王爷见谅。&rdo;
他淡淡扬起眉毛,不禁轻哂一声笑了出来,&ldo;德性!到底什么味道?别是鼻子里插葱装象装可怜的。&rdo;
睿亲王极难在人前显漏笑脸,有也是客套的,矜持的笑,像这样不设心防,不留距离的笑几乎是头一回出现在他脸上,八辈子没瞧见过他们家王爷这般心情大好过了。
常禄暗暗用胳膊肘撞了撞那名苏拉太监的肋巴扇儿,&ldo;王爷是笑呢吧?快掐我一把,瞧我是不是在做梦?&rdo;
苏拉太监手下一点也不留情,平时受他差遣训骂惯了,存着心报复,攥紧他手肘上的皮肉下了狠手。
&ldo;好小儿!&rdo;常禄嘶着声倒抽气儿,&ldo;原来没做梦!孙子,故意呢吧,这笔账爷先记心里头了!&rdo;
本来就是极好看的人,笑起来更加让人赏心悦目,他的面骨深邃,有了笑容修饰,就像日光穿透云层洒在积雪剔透的山架上,映射出粲然夺目的光晕。
念瑭瞧着他眼神儿晃晃的,也跟着眉眼弯弯,心里对他不再像之前那么怵惧了,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ldo;您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王爷您自个儿试试,淹心的苦,苦得都忘了其他味道算什么了。&rdo;
想起之前她发癔症说自己过得有多苦,只有在梦里她的无助委屈才肯暴露无遗,压根儿跟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联系不到一处,笔划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却构成了她十几年的人生芳华,以至于让她在梦中也不得安好。
祝兖心里有些许发酸的滋味,也许一个人存活于世的意义就是为了拯救另外一个人的噩梦,而她也许能因为他的存在,活得比从前更好。
第20章借花献佛
见他脸上的笑意渐隐,念瑭还以为是自己说话不规矩惹得他不高兴,他龛位高居,神明一样的存在,跟她一个奴才逗闷子打趣儿岂不是自降身份吗,她跟他究竟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
念瑭看周围的陈设,闹不明白自己病倒以后明明歇在了银安殿的值庐里,怎么又辗转到了好像是睿亲王的书房内。
正殿里的西洋钟到了整点开始报时了,摆锤来回晃动发出声响,敲打在她心头扩散出沉闷的回音。
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念瑭心头惶急地跳了起来,看样子她整晚都歇在了衍井斋,怎么会这样?
她思绪混乱,不管不顾地下炕趿上鞋,深深俯下身叩头道:&ldo;奴才谢王爷的恩,王爷的大恩大德,奴才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时辰到了,奴才该回银安殿里当值了,请王爷恩准。&rdo;
方才还热乎着一脸喜兴,想起规矩来变脸变得比天还快,祝兖看着她肩头不住打颤,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突觉扫兴,闷哼了声道:&ldo;说得都是屁话,受人恩惠,就连菩萨佛祖跟前也少不得布施打点,你脸面大的很,单嘴上叫好听的,光说声谢谢就把人打发了?&rdo;
念瑭大惭,半抬起头支吾其词,&ldo;王爷恩重如山,奴才无以回报,唯有当牛做马报答您,往后奴才每月的俸禄都拿来孝敬王爷,直到还清王爷的恩情为止。&rdo;
睿亲王起身踩在足踏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问:&ldo;你是这么报答我的?明明知道我不缺你那点俸禄,说吧,是不是预备让我落个克扣奴才的贱名声?&rdo;
见他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朝她走过来,念瑭赶紧低下头,额头枕着砖缝说,&ldo;奴才不敢心存这样的居心败坏王爷的名声,但这是奴才偿还王爷唯一的法子了,您若是觉得不妥,奴才照王爷您说的方法来。&rdo;
祝兖轻喟,他心里若是有个章程就不至于难为她了,他绣钩藤缉米珠的靴子踱近她,纷繁华丽的草龙绣纹倒映在光洁澄澈的金釉墁地砖里,晃身浅游。
&ldo;地上凉,先起来吧,&rdo;他换了副口吻,温声道:&ldo;这笔债先欠着,以后再说。&rdo;
睿亲王喜怒无常,眼下看来是暂时放过她了,念瑭感激谢恩,却仍跪着没起身,往正殿偷瞄了一眼,请示说:&ldo;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奴才在此已经是乱了规矩,再不回银安殿里,奴才无法在太福晋跟前交差。&rdo;
他垂下眼,脸子拉得老长,呵气冷笑,&ldo;半句话离不开规矩二字,知道你谨慎守礼,落着点儿好也算本事,眼睁睁看着你吊着一口气儿难受,他们哪个愿意搭救你了,这王府上下除了我,你看谁还把你放在心上!&rdo;
念瑭一窒,猛地抬头去看他,脑子里雷声骤起。
常禄帽顶子一颠,掖起袖子收腹立正,脸上透出一丝得意,睿亲王的心思终于被他给窥破了,先前都只不过是推测,这回情急之下正主儿说漏了嘴,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祝兖自觉失言,避开目光走到炕案前,拨开香炉的鎏金盖子,又往里加了几只塔香,作势醒了醒嗓子咳了声,横眼看向她说:&ldo;一副埋汰样子,真好意思回去见人。&rdo;言罢叫一声,&ldo;常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