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有了秋意的味道,悄悄的潜入窗内,在他光裸的肩膀上调皮的画上了疙瘩。
那头的欢呼庆贺声与他独自一人的休息室形成了强烈对比。他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头上盖着毛巾,只是低头着凝望自己的泳裤,他没有哭,当困惑、委屈、不甘到了极致,反而剩下了一团虚无。
「辰阳大学张思齐丧失冠军资格,由第二名同队的杨崇光递补为冠军。」他反覆思考着这句话,那一瞬教练的错愕与杨崇光的惊喜都像电影一样拨放着。
他终于站起身,打开了自己的置物柜,里面除了放着自己的衣物,还放着自己常用的保温瓶,而他只是沉默地凝望着保温瓶,好似既熟悉又陌生。
辰阳大学的运动服是红澄配,衬得这场提早到来的秋天也恍恍惚惚。
「……阿齐,我们一会儿回学校之后打算去庆功宴,你……去吗?」休息室的门被打开,猜拳猜输了的明河尷尬地进来探头询问。
张思齐的脸被置物柜的门给遮住了,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明河的错觉,整间休息室冷得不像话,像一座大冰库。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张思齐回应,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好像被按了定格键,明河挠挠头,缩回头,把休息室的门给关上了。
「我就说他不会去的,根本就连理都不理我。」关了门,明河才敢说话大声。
「没事,阿齐心情不好可以理解的,那庆功宴就我们自己去吧。」杨崇光赶紧打圆场安抚明河,但仍用担忧的目光望向紧闭的休息室。
「就说不要问他了,你还问,自讨苦吃。」
「又不是我要问的,是老杨让我去问的!」
「可是阿齐没事干嘛吃禁药?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吃禁药阿?」
「谁知道阿……会不会是怕这次比赛被老杨给比下去?毕竟他们俩人的差距一直都很小……」
他们不知道,门外的细碎间语都穿透进来,入了张思齐的耳里。这个世界忽然空荡的可怕,就连他曾经最爱的水声都变得刺耳万分,在休息室里与同伴们打闹嘻笑的画面被切割成了一帧帧碎片,再撕碎焚烧。
绵绵小雨洒在玻璃上,层层堆叠,远边的霞染红了天空,他校一辆辆巴士都已经开远,就剩下辰阳大学这台还停留在泳池馆外头,一直迟迟未能发车。
「陈教练,再不发车,高速公路要塞车了。」司机不耐烦的催促。
「您拨打的用户目前无人回应,请稍后再拨。」陈教练打了第十五通电话未果之后,无奈只能放弃,「不等了,我们发车吧。」
「教练,真的不等阿齐了吗?说不定他只是在厕所。」杨崇光不停忘向泳池馆大门,可大门依旧紧闭,并没有任何人再出来,他们辰阳大学已经是最后一组离开的了。
「都已经等了一个小时零三分鐘了,在厕所的话难道是便秘?」明河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在杨崇光转头怒瞪自己之前,用帽t遮住自己的脸,假装睡着了。
「搞不好真的是便秘!毕竟吃了禁药!」后座的人拍打明河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陈教练抿着嘴,「出发吧。」
雨越下越大,劈哩啪啦打在透明的公车站雨遮上,张思齐一个人独坐在公车站的凉椅上,他把外套的拉鍊拉到下巴处,整个人埋进去,只是毫无思绪的坐着。
一辆一辆的公车从他眼前来了又走,身边等公车的乘客也同样走了又来,只有这雨势不曾离开,陪伴着他。
直到末班公车的司机对着他喊道:「你要上车吗?下一班是明天早上六点了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晚霞转身谢幕,月亮悄悄地到来。
张思齐缓缓站起身,淋着雨上了末班公车,估计是末班公车了,车上只有他一位乘客,他随便找了个离车门最近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的雨点发呆。
司机透过后照镜观察着张思齐,结合他身上穿着的辰阳大学游泳队运动服以及他悵然若失的表情,推断出是比赛失利了,司机酝酿了好一会儿,「同学,比赛嘛,有输有赢,你也别太难过,下次一定会更好的。」
张思齐露出一个微笑,很快又歛起,「谢谢。」
即使收到了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司机也不气馁,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司机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金牌,递给张思齐。
「这个送你吧。」司机不语气中带点骄傲,「有几次我司机的评鑑都评分垫底,所以我女儿给我做的,今天我就将这块奖牌送给你。」
张思齐低头一看,金奖牌做工粗糙,上头还是用蓝色签字笔写着:冠军。而奖牌的背后则有一排小字:你是我永远不惧挫折的冠军。
幼稚。张思齐在心里嘲笑,想把这丑陋的奖牌还给司机。
司机误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收下,笑得如暖阳温煦,「不用客气,你收下吧!真的会有好运的。」
抵达辰阳大学校门口的站牌,张思齐下了车,手掌心还捏着那块奖牌,司机关上门后还与他挥手道别。
他一路乘车,时而大雨滂沱,时而细雨绵绵,在他到站之后雨却停了,抬头仰望天空,此刻的乌云散尽,透出了皎皎月光,脚边的一汪水漥也不害臊的拥抱着月色。
肩上披着疲惫的夜光,他发现宿舍大门被锁了,宿馆阿姨向他示意示出学生证,张思齐摸了摸口袋,愣是空空如也,没有学生证,宿馆阿姨半点同情也不给,扭头继续看她的八点档了。
张思齐凝视着脚下被夜灯拉长了的影子,形影单隻,寂寥又惆悵,这个秋天于他而言,还是太残酷了些。
呵。